她以為是他用字直白,可事實上他是故意扭曲原意,魚目混珠。
「娘子,此言差矣,咱們在商言商,一字千金,我說出口的就一定會做到,是你該進一步跟我確認才是。」他好心地教導她商道。
周凌春啞口無言。好他個奸商,連她也訛!竟然用口頭約定,用字差異來蒙騙她,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想她一整個下午惶惶不安,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有種被愚弄的羞辱感。
殷遠瞧她臉色忽青忽白,又惱又怒,最終化為委屈的扁著嘴,整個氣勢萎靡得猶如西落的日頭,教他目不轉睛,覺得身邊少有她神色這般鮮活的人。
他對周氏當鋪並不熟悉,只知道周氏當鋪是王朝境內少數尚有百年歷史的商家,盡避一代不如一代,但畢竟是百年傳承的家族,有著幾分傲慢氣質也不教人意外,他是這般猜想的,可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傲慢氣息,她甚至純樸得像是尋常小泵娘。
像她這般不諳商場險詐的姑娘,周氏當鋪在她手中恐怕會成為歷史。
不再踩她,打算背過身,身體卻突地被抱住,教他頓了下,回頭瞪著那張滿臉通紅又倔強挑釁的小臉。
「娘子這是在做什麼?」
「抱著睡覺啊。」她哼了聲。「我睡覺時習慣抱著東西。」
這筆交易注定是要蝕本了,她多少也要拿點安慰,省得二哥日後發現五靈脂不見了,罵她敗家。
殷遠本想拉開她,最終還是忍著厭惡,任她硬是賴進懷裡。
他微惱地瞪著她的頭頂,發現她的髮絲極為烏亮柔順,沒抹上發油,襲上鼻間的是一股熟悉的花香味,不禁想起她掉進水池時,周圍也泛開陣陣香氣……他不懂熏香,對香料瞭解得不多,但這是一股教他懷念的香氣,是他離開巴烏城那個晚上聞見的香味。
也許是多年不曾聞過這教他惦記的香味,才會教有人在旁便無法入睡的他沉沉睡去。
這一夜的他好眠,惡夢不再跟隨。
「爺……」
歲賜壓抑的嗓音在門外響起,殷遠幾乎在瞬間就轉醒。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四周,而身旁的香氣誘著他望去,就見周凌春枕在他的肩上,他這一側臉,就極為順勢地吻在她的額上。
他皺起眉,動了動肩卻抖不掉她,乾脆毫不客氣地將她推開。
「四哥……再讓我睡一會……」嗚嗚,不要老是這麼粗魯,要知道她這個當家的勞心勞力很辛苦,讓她多睡一點也沒那麼罪無可逭。
他哼了聲,正要下床便聽見外頭周呈煦沉聲阻止著,「這位小扮,我家小姐起身時間未到,你別在這兒擾我家小姐好夢。」
「夫人護衛別這麼說,咱們府裡出了點事,我不能不跟爺說上一聲。」歲賜急歸急,但嗓音還是壓抑得有如氣音。
「你府裡出了事關我家小姐什麼事?」周呈煦無視他放低的姿態,因為他不爽被喚作夫人護衛。「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周呈煦是也。」
「周護衛,在下歲賜,是爺的護衛更是府裡總管,眼前正有急事非得跟爺稟報不可,再者,你家小姐已經跟我家爺睡在一塊,怎能說不相關?」歲賜努力揚起和氣生財的笑,就盼這魯莽傢伙別再擋在他面前,要是把他惹火,他會翻臉的。
第3章(2)
「你——」
就在周呈煦被堵得無話反駁時,殷遠開了門,瞥了眼守在門邊的羅硯和幾個護衛,再將視線調到歲賜身上,問:「出了什麼事?」
「爺,馬隊那兒出了點事。」歲賜見狀,趕忙垂眼道:「陶管事昨兒個出了點事,今兒個要前往須寧城的馬隊不知道該由誰帶隊。」
「他又喝醉誤事?」他沉聲問。
「爺,陶管事昨兒個是赴徐當家的宴,喝得有點醉,不,不是有點醉,而是他至今醒不來,招來大夫說是喝了烈酒損及心肺,沒在床上休養個個把月是不成的,可咱們這批藥材要是再不出貨就怕延遲了時間。」事態緊急,哪怕是在周呈煦的面前,他還是得要道出。
反正爺既然都跟剛進門的夫人睡在一塊了,那就意味著爺待她是和以往的夫人不同的。
「徐當家?」殷遠微瞇黑眸,忖著還能撥出哪些人手。
他手下有馬隊,自然也有不少引路人。雖說眼前已是太平盛世,但先前戰亂多年,山崩河改,通往幾座城鎮的路崎嶇未復,而通商的幾座商城裡,須寧城位在最南方,路途最遠最艱辛,最熟知通往須寧城的路的也唯有陶管事了,可偏偏他赴了徐映姚的約,鬧出這事,要他很難不去揣測徐映姚的心思。
徐家是豐興城的大富戶,要論實力,他還比不上,但兩家營生的商品相差不遠,要說徐家欲斷他後路也不是不可能。
收回心思,此刻去揣測徐映姚的想法,不過是浪費他的時間罷了。
然,不管他怎麼想,就是想不出還有誰能帶隊上路,哪怕他手上有地圖也無用,只因地圖上的路徑早已因戰亂盡毀。
餘光瞥見周呈煦大步走向前,停在他身側,像是看著他的身後——
「相公,我可以幫你。」
那初醒帶啞的聲調教他猛地回頭,對上笑得有幾分尋釁的周凌春。
「你?」
「對,我可以。」周凌春笑得可得意了。
殷遠微揚起眉打量著她。當初他之所以決定迎娶她,是因為周奉言說周家有酸刺子……他是為了那百尋難求的藥材而娶她的,但非但酸刺子,她就連五靈脂都有,如今還能解他燃眉之急……不過是家當鋪大朝奉而已,哪來這麼大的本事?
「小姐,你怎能壓根不問老三就允了這事,到時老三要是不肯,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周呈煦把這些對話串在一塊,馬上知道她是把主意打在老三身上,因為老三當初為了確認各地的周家分鋪,可是北到北方大郡,南到須寧城都走得老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