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活動了下脖子,她乾脆坐到大圓桌旁,不拘小節地拿了塊糕餅裹腹,細細打量四周,輕輕往手背一捏。
會痛,嗯,不是作夢。
她微瞇起眼,回想方纔的夢境。
嗯……也許不該說是夢境,應該是說她確實死後復生,但是誰毒死她了?唉,算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任務呀……
想到她頭皮都麻了,就連眉心也發痛了。
什麼得其所愛,什麼生下子嗣……記憶中,她雖嫁進了殷府,但從出閣到她死,這一年間她見過殷遠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是很清楚,夫妻情分薄弱到這種地步,到底是要怎麼得其所愛,生下子嗣啊!
小鮑子是故意整她的吧!
這任務太難了,真的是太難了,唉。
又吃了塊塞牙縫的糕餅,她托腮回想著,當初是殷遠派人過府提親,那時她是喜出望外啊,喜的是殷遠是京城大富戶,要是嫁給他的話,必能利用他背後勢力多少拉抬周氏當鋪。
打從周氏當鋪在大定王朝發家,短短百年內,周氏當鋪分佈至王朝大小城鎮裡,聽周家長輩代代口耳相傳,直說那時的周氏當鋪如皇商一般,與皇室親如手足,在商界與南家票號並駕齊驅。
然後,猶如攀上了高峰,勢必得面臨走下坡的命運,在接下來的一百年內,王朝內憂外患,內有皇室同室操戈,外有大燕兵臨城下,於是戰火一起,烽火不停,內亂尚未止,大燕兵馬已經踏進京城,大定王朝改朝換代。
然,大定的高姓皇族豈能容忍江山易主,於是招兵買馬,戰旗一揭,又是年年征戰不休,逼得百姓流離失所,無以為生。
終於,高姓皇族痛擊了大燕,再次奪回江山,改國號回大定,年號再興。
但盡避如此,王朝早已內耗空虛,百廢待舉。
周氏當鋪受戰火波及,眼光又沒南家那般精準,沒在征戰之初就退出大定,來不及逃的下場,就是任其產業狠狠地縮水到不及當年鼎盛時期的百分之一。
百年內,周氏當鋪式微了,當年的金字招牌早已蒙塵,僅剩一家當鋪勉強餬口,而她,正是僅存的周氏當鋪的大朝奉周凌春。
她想要振興周氏當鋪,希望有生之年再見到周氏當鋪的榮景,所以當惡名昭彰的殷遠差人上門提親時,她想也沒想便答允了。
是說人真的不能抱著異心,想借他人勢力一用,到最終她什麼也沒利用到,頂多是要了那聘金一百兩黃金罷了。而要說是夫妻嘛,他們根本不曾同室同床過,確確實實的有名無實,如今到底是要她怎麼變成有名有實,這真的是頭好痛。
想了想,突地打了個哈欠,她眨了眨眼,漂亮的水眸被眨出了水氣,於是她放棄思考,把喜服脫下往屏風一掛,倒床睡覺去。
大喜之日把她整得又餓又累,在這當頭能思考出良策才怪,所以她必須先睡飽,睡飽之後就能好生想想到底如何跟她家相公聊這事……不不不,怎能跟他聊,應該先跟四哥聊一下才是,嗯……先問問四哥的意見,等她睡飽……
一早——
「四哥,你把我叫醒,就是為了讓我看你的臭臉?」她瞇眼看著門外的周呈煦,忍不住用力地歎氣順便關上門。「我晚一點再看……」
她還是很睏,非要狠狠睡上一天不可。
「小姐!」周呈煦一把將門推開,俊白娃娃臉因怒氣而猙獰。「姑爺昨兒個壓根沒進房!」
「是,我知道你昨晚守在外頭一晚,你都看在眼裡……可以再讓我睡一個時辰嗎?」她可憐兮兮地說。
只要是她家裡人都知道她是個極為貪睡之人,一天要是沒足足睡上四個時辰,她面目可憎啊。
「嗄?你怎麼知道我守在外頭?」
「因為……」你上次就說過了……她無奈歎口氣,抹臉正色道:「因為四哥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的嘛。」
唉,反正就是不讓她睡回籠覺就是了。
周呈煦忖了下,微點著頭,但臉色隨即又變。「這不是重點!小姐,昨兒個是洞房花燭夜,姑爺沒進房,這是壞兆頭!」周呈煦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殷遠給揪來問個清楚。
「是喔——」她懶懶拖長尾音。
她是沒想那麼多,不管是上一回還是這一回,他進不進房對她而言,意義真的不大,不對……任務!
她該跟四哥聊聊這事……但話才滾到舌尖,隨即被她用力嚥下。
怎麼聊啊?
就說她莫名死了一回,如今歸來,為了能逃過一年後將至的死期,她必須想辦法讓她的相公愛上她,甚至替他懷有子嗣?雖說她素來粗枝大葉,但這種事真要她說,她還真說不出口。
還是回當鋪找錦春和繡春問問?念頭才初生,她立刻打了回票。兩個表妹年紀都比她小,而且還未出閣,問啥呀?
她不禁頭痛的撫著額,沒力地往桌邊一坐。
換言之,這事情得要靠她自己完成,不能找任何人商量了?
周呈煦注視著她,哪裡明白她的心事,逕自以為她是難過備受冷落,不禁怒聲道:「昨兒個說是身子不適,托人迎娶拜堂,進了喜房沒半個丫鬟婆子伺候,這也就算了,竟連踏進喜房也沒有,簡直是欺人太甚!」
「四哥……喂,跑那麼快,上哪呀?」周凌春本要溫聲勸慰,可誰知道一抬眼他竟已不見蹤影,當下連臉也不抹,長髮隨意一束,抓件外衣便衝出門外尋人。
唉,亂了套了!上一回不是這樣的!
上一次,是她拚死拚活地勸下了四哥,大伙才能相安無事的,可這回她腦袋還渾沌著他就衝了出去,這下子她上哪找人?
殷府,她不熟啊!
她出閣之後一直是住在殷府,但她是住在殷府西側的易福樓。每天在殷府和當鋪之間往返,通常都是走大門直接回易福樓,至於殷府其他地方,她真的是踏都沒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