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圓房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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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我踩著你翻牆,你怎麼走?」

  「一會我家人就會尋來,你不用擔心,再者,我不是這裡的人,他們就算瞧見我,我就說自己是住在客棧的就好了。」

  望著眼前的笑臉,殷遠努力地想要記下,但血不斷地滴落,一直模糊著他的眼。在腳步聲逼近的催促之下,他踩上了對方的肩,翻上了牆,回頭一探,試著想拉他一起卻始終不及。

  「小扮,」她像是想到什麼,取下臂上的玉臂釧拋給了他。「小扮,這玉環給你,身上有點盤纏總是方便些。」

  他接過了手,黑眸發熱著,唇動了動,低啞地道了謝,將玉臂釧套進手腕,以防不慎遺失。

  「你叫什麼名字?」

  「我……」回頭瞧見已有人影穿過拱門,趕忙低喊催促,「快走吧,小扮。」

  殷遠點了點頭,躍下了牆,本要走,想了想將他的披風留在牆邊,要是他的家人尋來,也許會猜到他人在隔壁的倌館。

  他避開客棧裡的人從後門離開,不敢走大街,專往巷弄裡鑽,哪怕夜色裡不著燈火,只能憑借月光引路,他也不怕迷了方向,因為這座巴烏城無一處他不熟識。

  他原是個富戶少爺,父親在城裡可說是數一數二的富戶,所以在這戰火四起的年代裡,他依然養尊處優,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天天上街打架鬧事,直到那一天,他遭人設計錯打了皇子。

  一夕之間,他從富戶少爺成了倌館裡的男妓,手腕上烙下了一世不滅的羞辱,夜夜遭受欺凌踐踏。

  兩天前,他聽見上倌館玩樂的爺兒們提及殷府一夜被滅門,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是遭人利用的棋子,藉著他毀了殷家!

  為此,他找著了機會就逃,哪怕被逮著避不開一陣毒打,他也沒放棄逃走的打算。老天垂憐讓他遇見那個男孩,讓他得以逃出生天,等他回家之後,他一定——

  他驀地頓住,黑眸直睇著焦黑圮倒的宅院。

  看錯了吧,記錯了吧……這裡不是他的家……他又往旁走了幾步,宅院的牆已倒塌大半,看得出火燒過的焦黑痕跡,望向裡頭,哪裡還有他記憶中的家?林木如炭,小橋流水全成土堆,一幢幢三層樓高的樓閣,塌了。

  瞬間,他身上的力氣像是被抽離,無力的跪倒在地。

  沒了,真的沒了……

  「是二少嗎?」

  熟悉的嗓音在幾步外響起,他猛地抬頭,那人隨即領著幾個人快步奔來。

  「真的是二少!」男人沙啞地喊著。

  「歲師傅……」他難掩激動,瞧見男人的手裡抱個嬰孩。

  「二少,御史大人帶人抄了殷府,老爺夫人都去了,就連大少爺和少夫人亦是……我只能救出小少爺。」

  「……大嫂生了?」那段荒誕yin亂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他連自己當了叔叔都不知道。

  「大少爺將孩子取名為念玄,二少。」

  他接過嬰孩,淚水燙著他的雙眼。念玄……他姓殷名遠字玄之,這孩子怎會取這個名字?「歲師傅,大哥不恨我嗎?」如果不是他,殷府不會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大少爺未曾恨過二少,大少爺只恨自己無法將你救出倌館,老爺夫人鎮日為了二少奔波,只想將你救出。」

  殷遠無法言語,抱著孩子垂著臉,淚水混著臉上的血,糊成一片。

  大哥不恨,爹娘不恨,但他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他自以為天之驕子,行事全憑心情,壓根不管後果!如果他收斂自己,如果他如爹娘期盼多讀點書,而不在外頭惹是生非,殷府不會家破人亡。

  是他害的!全都是他害的,可為何只有他活著?

  他才是那個最該死的!

  「二少,如今殷府只剩下你和小少爺,小少爺一出生就心脈有異,要是不趕緊找大夫診治,就怕——」

  他聞言直睇著懷中的嬰孩,驚覺這麼小的嬰孩居然不哭不鬧,就連頰面都透著寒氣。

  不行!這是大哥留下的血脈,他非救不可,哪怕要他付出任何代價!

  「歲師傅,多謝你替我照顧念玄,殷遠無以回報,他日若有成就,定報師傅之恩。」

  「說這什麼話,這是咱們該做的,咱們受老爺照顧多年,豈能在老爺有難時逕自離開。」他頓了頓,招了招身後幾個男人。「咱們都是自願留下,如今二少既已離開倌館……對了,二少是怎麼離開那兒的?」

  「有人幫了我。」他說著,想起那男孩,又望著懷裡的嬰孩。「歲師傅,咱們先離開巴烏城再作打算。」

  「就這麼著。」

  那晚,家中護院收拾了一些家當,趁著一早城門開,假扮成商旅離開了巴烏城,此後,哪怕已改朝換代,他依舊未曾踏進巴烏城。

  但,現在他卻忍不住想,如果當晚他要歲師傅到倌館確定她是否安好,該有多好。

  如果歲師傅前往,她就不會被烙下這份恥辱。

  殷遠一夜未眠,坐在床畔,長指輕撫過周凌春手腕的烙印。

  太過年少輕狂才會鑄成大錯,然而如今他依舊險些犯下無法彌補的錯,這錯教他膽戰心驚。

  「唔……」睡夢中的周凌春低吟了聲。「不要……我不是……」

  殷遠愣了下,隨即緊握住她的手。「凌春,醒來、醒來!」他俯近她,瞧她長睫如羽翼般輕扇了幾下,緩緩張開水眸,眸底有著夢中造成的恐懼,教他心緊揪了下。

  周凌春怔忡地看著他,眼睛眨呀眨的,輕輕吁了口氣。

  夢,那只是一場夢,只是因為昨晚類似的痛楚才教她又作起這個夢。

  「渴不渴?」他一開口才驚覺自己的聲音極度沙啞。

  她的驚慌恐懼和清醒後的鬆懈,看在他的眼裡,無疑是另一種折磨。

  「相公,你怎會在這裡?」她以為該是二哥或是三哥照顧她,瞧見他,在她意料之外。

  「我不該在這裡,嗯?」她眸中毫不遮掩的意外,教他心底不快。

  「不是,我是想說……」頓了頓,餘光瞥見窗外的天色還微暗。「還好,我沒有睡上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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