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時局不甚明瞭的趙若瑾不曉得「上官」是國姓,能出席定國公老夫人六十大壽的人非富即貴。
不過她曉得即便是年幼也不容小覷,她這一輩年歲相當的世子就有好幾個,更別提宮裡的皇子們也大她沒幾歲,有的甚至比她還小,老定國公是當今太后的表哥,兩人的母親是嫡親姊妹,皇上見了老定國公還得態度謙遜的喊聲表舅。
「我叫趙若瑾,興武侯府的,不過你不要認錯人,我和我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為免雙生妹妹冒充她給她惹來麻煩,她先把話說清楚。
「是孿生子?」有兩個小丫頭。
她頷首,「是,雙胞胎,我是姊姊,可是府裡的人大都認為我是傻子,我妹妹很有名,才名遠播,她叫趙若瑜。」
「為什麼會認為你是傻子?」少年根本沒聽過才女趙若瑜,他只記得有一雙黑亮眼瞳的丫頭叫趙若瑾,她很有趣,一點也不傻。
她笑而不答,反倒繞著他四周打起轉來。「大哥哥,你今年幾歲?你個頭好高啊,我的頭都還不到你的胸呢。」
「十四。」她的確很矮。
上官靜忽地舉起左手,他自己也很納悶地看看張開的五指,不解為何要舉高,直到手心不由自主的落在髮絲柔順的黑色頭顱上,他才恍然明白是想摸摸她的如瀑雲絲。
順滑的觸感從指間竄過,這頭髮養得真好,又黑又亮,彷彿輕輕一揉,就要化在他手裡了。
莫名地,他喜歡上這一頭黑亮烏絲,覺得比他摸過的綢緞還要滑手,細細滑溜的感覺仍留在指縫間。
「我七歲,你大我一倍,大哥哥訂親了嗎?」十四歲不小了,一般權貴人家早相好一門親事。
「尚未。」他說得簡潔。
「為什麼呢?你爹娘不著急?」他長得這副長相還是早日定下人家的好,免得成了禍害。
「我爹死了。」他早不記得他的模樣,只記得他抱著自己坐在腿上,一筆一畫地教他寫字。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和同母兄長相差二十歲,原本他有十六個異母兄長,但如今還活著的不到五名。
「啊!那你娘改嫁了嗎?」不然怎會無暇顧及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兒子,他那張秀色可餐的臉多叫人垂涎。
「改嫁?」她敢?!
她沒有別的路可走,除了殉葬。
「大哥哥,不是我在危言聳聽,你實在太貌美如花了,若是不想被有些『癖好』的男人給撲倒,趕緊娶個妻子把自己弄老了,也許憔悴點就沒那麼好看了。」他絕對是彩虹男的心儀對象,當了多年講師的她都有點動心地想掐一掐、摸一摸他,更遑論若是碰到喜歡小倌的偽君子。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張臉真招禍。
「沒人敢動我。」除非他們不想活了。
趙若瑾一臉「憐憫」的拍拍他修潤的手背。「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人都有疏於防備的時候,要知道有些人真的很無恥,他們明著不行就暗搶,什麼設陷阱、暗算的,叫人防不勝防。」
「小瑾兒。」她的頭髮真好摸。
「嗯?」她隨口一應,忽然發現不對,她幾時多了小名,小瑾兒聽起來像在喊小太監。
「以後在人前喊我十七爺,人後就叫十七哥吧!」他看著自己被拍過的手,不懂他怎會容忍她的碰觸?
或許是因為她很有趣?十足十無害的小東西,讓人聯想到深山野林裡捧著核桃殼啃的蓬尾松鼠,墨黑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很是討喜,叫人越看越愛。
「十七哥……」嘩!他家兄弟真多,家族旺盛。
趙若瑾若知曉上官靜的真實身份,只怕她臉上的羨慕會轉為同情,以他家的情形,兄弟多肯定不是好事,即使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兄友弟恭、兄弟齊心。
因為家主的位置只有一個,人人都想要,為了爭權奪利,爬上主位,眾人皆使出陰毒手段,將前頭的那一位拉下來,踩著手足的屍身往上爬,一步一步接近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我不殺你。」一說出口,他又困惑了。
為什麼不殺?她冒犯了他。
心裡另一道聲音又說了:不過是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門牙還掉了一顆,她行事仗義,言談有物,死了有點可惜。
趙若瑾一驚,暗暗地往後退了兩步。「你要殺我?」
怪了,她做了什麼?
「你碰了我。」這世上敢對他無禮的人並不多。
她暗啐一口:果然人美都有怪癖,兩人明明「相談甚歡」,誰知他卻暗藏殺機,碰一下就要大開殺戒。「但你不想殺我。」
「你還說了我好看。」犯了他的忌諱。
她幾乎要翻白眼了,這人毛病真多。「十七哥,我這是羨慕,如果你的臉換在我臉上,我肯定天天上街讓人看。」
擲果滿車,側帽風流,她只要搖扇一笑,一個月的蔬果肉食就有了,還有整車的香帕、鐲子、髮簪,她都能開間鋪子賣了。
全是無本生意。
「我不喜歡。」那些人的眼光太淫邪,活似要將他生吞活剝,讓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戾氣又蠢蠢欲動。
「你不喜歡自己的臉可我喜歡呀!賞心悅目,宜室宜家……啊!後面那一句刪掉,我說太快了,宜室宜家是形容姑娘家。十七哥,我的意思是越在乎它就越放不開,人的樣貌是天生的,只要放下它,你就不會在意了……」
旁人說什麼與己何干?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自有清風明月的自在,心境一片清朗。
既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容顏——那麼好看拜託也不要變,那就去適應吧,等習慣了各式各樣的眼神,別人再怎麼看也只能在心裡意淫,對本人不痛不癢,不構成身體上的傷害,這世上不能控制的是別人的思想。
「好看就是好看,幹麼要執著別人怎麼說,你是讓我看了歡喜的好風景,我多留戀一刻,心舒坦了,等等還不是就分道揚鑣,各走各的路。對了,十七哥,金鈴可以還我了嗎?」她磅礡大氣的話鋒一轉,忽地怯生生的一眨眼,小臉還沒少年的巴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