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的樓台我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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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她頓住腳步,心跳略急,看著青袍散發的苗淬元朝自己走來。

  男人那模樣,袍子前襟微敞,腰帶鬆垮,像洗漱後準備上榻安寢了,突然興致一起,趁月光盛美又溜出來胡走。

  哮喘患者在深夜或清晨時候,可在偏寒戶外鍛煉呼吸吐納,她家阿娘用這法子練氣,苗淬元後來聽她建言,亦時不時鍛煉自身,但在做任何事之前,第一要緊就是保暖!這是最最緊要的事,除了保暖,還是保暖!

  他是要讓她叨念幾回才能刻骨銘心地記住?!

  火氣揚起,她幾個大步迎上,劈頭就念——

  「衣袍不整就算了,連件披風或薄裘都懶得帶上,你這人到底……苗大爺,你、你還飲酒了?!」濃濃酒氣撲來,驚得她雙眸瞠圓。

  像為她的提問作答似,苗淬元遂抬臂露出挽在袖底的一隻小壇。

  他衝她咧嘴,隨即以壇就口咕嚕咕嚕地吞,就見那仰起的頸子,喉結上下滑動,一下子已連吞好幾口下肚。

  「苗淬元你發什麼瘋?」

  哮喘尤其忌酒,酒為發物,喉、肺、腸胃皆可能禁不住刺激而發作,一旦咳起,極可能一發不可收拾。

  朱潤月丟下小醫箱,上前跟他搶酒罈,邊搶邊罵,氣到實在出氣多、入氣少,臉蛋紅通通,像哮喘可能發作的那個其實是她。

  身子沒他高,手沒他長,力氣沒他大,若非他主動松勁,她根本構不到,但搶到手又怎樣?罈子裡早都空空如也,酒汁全灌進他肚腸裡。

  「你幹什麼這樣?!」她跺腳,洩恨般用力扯了下他的衣袖,豈料他竟順勢朝她倒下。

  「苗淬元?!」她嚇得趕緊拋掉酒罈,展臂想將人撐住。

  他完全沒想站穩,好像摔了便摔了,結果是拖著她跌在一塊兒。

  邊上坡斜,他又是個不讓人省心的,都倒地還要翻兩圈,兩具身軀只得糾纏著往土道下的草坡滾落。

  朱潤月的叫聲全梗在喉頭。

  幸好勢子很快便止住了,沒滾得她頭發昏,只小小受到驚嚇。

  第6章(2)

  眸子陡張,一張月光鑲邊的清俊面龐近在眼前,他長髮如扇披開,染醉的雙目似綻桃,翹翹嘴角又是那抹只衝她現出、流里流氣的笑。

  「大爺我心情好,就不興我醉一回?」他嗓聲微啞。

  朱潤月抿起嘴,心底鬧。他這模樣哪兒是心情好?她瞧著只覺難受。

  「你……你好好說話,別想唬嗦誰。」她繃起臉瞪人。

  姑娘家發火的臉蛋落進某位大爺眼裡,是如此這般的可愛,正因可愛,撩得一顆心如在火上煎熬,怎麼翻騰都痛。

  苗淬元笑微微,啞聲又道:「大爺我心情糟,就不興我醉一回?」

  朱潤月好半晌無話,眸光在他五官上梭巡,竟看得眸底發燙,鼻腔莫名的酸。「相往一場,也算知交,不問我為何心情糟嗎?」他問。

  她咬咬唇。「……大爺江北之行,遇難事了嗎?所以不痛快……」

  她的話惹他笑深,桃花眼睛慢悠悠眨了眨,在慢悠悠搖頭時,一扇青絲沾了夜露與草屑,玉顏仍乾淨無瑕。

  他慢悠悠答——

  「我十八歲時曾見一抹月光,瞧著很是喜歡,為挽留那道風景,我試著把樓建得高高的,建在近水的地方,於是每夜每夜,月光投映水面,與我相近相會……我以為,或者有一日它會從那水面挪啊挪,改而落在我懷裡……然,想歸想罷了,月光總寧靜無語,近水樓台不一定先得月,因為打一開始就遲了,想過要奪取,可若真縱心妄為,又怕毀了我與月光知交般的情誼……」

  頓住,他彷彿將她看癡,月光落在深瞳跳動,明滅儘是不悟的執迷。

  「你哭了……朱潤月……你哭了……為什麼?」喃喃問,他探指碰觸她一雙已成淚泉的眸子,她墨睫掩下,兩行溫熱順著勻頰落得更凶。

  朱潤月沒答話,兩手抵著他的胸膛就要撐起。

  壓在身上的柔軀一動,似欲離去,苗淬元想也未想亦跟著動。

  「別走!」他胡亂喊出,廣袖驀地纏上,將那具溫暖嬌柔的身子緊緊合抱。「苗淬元?啊——唔……」

  驚呼聲瞬間微弱,朱潤月只知自己突然從趴俯的姿勢變成仰臥,男人摟住她一個翻身,把她困在身下。

  她啞了般發不出聲音,是因他的頰正貼著她的。

  兩張臉離得太近太近,毫無縫隙,他的發散在她面上、身上,像也拂過心間。不是沒與他親近過,推拿或正骨時,肢體碰觸實為尋常,但從未如此時這般,彷彿他的心疊在她的心上,胸中每一記鼓動都深深遞進她體內,她四肢不禁僵麻,耳根火燒似發燙。

  無法瞧見他面容,男人貼著她胡蹭,略灼的氣息帶酒香,低語——

  「別走,朱潤月……」

  嗓聲幾乎貼著她的唇逸出,她悚然一驚,血氣往腦頂上衝。

  不知打哪兒來的力氣,她使勁一推,驟然掙開醉酒的男人。

  他狼狽,她更狼狽。

  不敢揚眸去看,朱潤月踉蹌爬起後便往土道上跑,踩得一腳高、一腳低,才上小土道,不及站穩,便與苗家老僕打了照面。

  「呃,姑娘……」老金提著燈籠夜裡尋爺,該是瞧見什麼了,喚聲有些遲鈍。

  朱潤月又羞又驚,一時間說不得話,僅低眉微一頷首,隨即旋身往廣院飛步疾走,走得太急,竟連寶貝小醫箱也忘記摶回。

  奔回自家醫館,奔回自個兒閨房,窗外月色依然皎潔,她臨窗愣坐,望著那抹玉潤月色發呆……久久沒能回神……

  直到她記起寶貝小醫箱時,天已魚肚白,才驀然驚覺自己竟一夜未寢。

  她再次溜出廣院回到「出事」的小土道邊,醫箱已然不見,誰拾了去,她簡單能猜想到,卻不敢堂而皇之登門去取。

  她是怎麼了?

  而苗家那位大爺又是怎麼了?

  怎麼像有些亂了套,不著邊啊……

  放縱飲酒的苗大爺被姑娘家一把推開後,四仰八叉地倒在湖邊草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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