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跟你說吧!」坐在一旁看好戲的二娘終於忍不住插嘴。
「對方其實是出錢買了你。」
「出錢……買我?」宋可雲容色發白。
「白花花的一箱銀子。」二娘笑道,那笑容,說不出的譏嘲諷刺。
「對方姓田,在鄉下有幾塊地,收租營生,也算是大戶人家,有個獨生子,名喚繼宗,今年二十五、六歲,之前也曾娶妻,不想去年染上重病,死了。」
「所以他是要續絃?」
「總是得娶個老婆,替家裡傳宗接代啊!」
「那他何必要用買的?」
「因為他是個呆子。」
「呆子?」宋可雲更震撼了。
二娘則是笑得更加顏面如花。
「是啊,據說小時候撞到頭,從那之後腦子就稀里糊塗了,跟個十歲大的孩子沒兩樣,連話都說不清楚。他爹娘想替兒子娶個聰明伶俐的大家閨秀,一方面照顧他,一方面也照管他們家的田地。」
爹爹要她嫁給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呆子?
宋可雲不敢置信地望向父親,而這個一家之主只是自顧自喝著酒,對她這個女兒的處境漠不關心。
「你們……就為了一箱銀子將我賣掉?」
「哎呀,總比你一輩子嫁不出去好啊!姑娘家總得找個歸宿,你說是吧?對方好歹也是個殷實人家,你嫁過去不會吃苦的。而且你爹也跟對方說明白了,他們不介意你臉上這道傷疤,有這樣的公公婆婆,你該謝天謝地了!」
宋可雲無言以對,身子陣陣顫慄著,不是天冷,而是心冷。
她自認在宋家並未吃白食,這些年來,家裡也是靠著她設計的圖樣將織造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今年甚至有一批織品被選為朝廷貢品,這是多麼不可多得的榮耀!
然而,父親只為了一箱銀子,便將她出賣了……
淚水猶如斷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她頰畔,而她所仰賴的父親看見她楚楚的淚顏,沒有同情,只有嫌惡。
「別哭了!已經夠丑了,還哭花了臉,你是想嚇著這家裡的人嗎?」言語如鞭,抽痛她血淋淋的心房。
「姊姊要出嫁了,恭喜啊!」宋可菱拍著手走過來,笑得沒心沒肺。
「姊姊嫁了以後,該輪到我了吧。」
「是啊,娘跟你爹一定替你找個英俊富有的如意郎君。」二娘手挽著寶貝女兒,尖刻的嗓音霎時變得溫柔似水。
「謝謝爹跟娘!我就知道你們最疼我了。」宋可菱甜蜜地撒嬌。
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有說有笑,唯獨宋可雲被排除於這幅天倫圖之外。
她愣愣地站著,如一根冬天的枯木,蕭瑟而凋零。
陸英麒站在窗邊,一動也不動。
受過重傷的雙腿有些撐不住,隱隱地痛著,但他仍堅持站著,不肯坐下。
窗外,是一片蕭瑟的冬景,陰雨綿綿,正如他陰沈的心。
他曾經是個愛笑的男人,但在那場車禍後,他便忘了怎麼笑了。
當時,他開著車,正準備載未婚妻去試婚紗,途中遇到一輛疾駛而來的卡車,眼看就要迎面撞上。
他當機立斷,將方向盤大轉彎,用自己這一側去承受撞擊,只為保護心愛的女人不受傷。
結果正如他所願,靜玲只受了點輕傷,而他大腿嚴重骨折,還因內出血差點送了一條命。
手術後,他撿回小命,可醫生說他的腿斷了,即便復健成功,以後走路也都會微跛,不良於行。
靜玲或許是擔憂自己下半輩子都必須伺候一個殘廢的老公,結婚當天,不聲不響地逃婚了,丟下坐著輪椅的他承受眾人同情的目光。
他想,自己永遠忘不了那羞辱的一刻。
從來他都是驕傲自負的,一路走來,都是最光芒閃耀的那一個,幾曾受過這般屈辱!
他恨靜玲,恨她的無情無義,更恨自己,浪擲了八年的愛和光陰在一個如此虛榮的女人身上。
他發誓,以後再不會這麼傻了,再也不會對誰傻傻地掏心掏肺,再也不信所謂的愛情。
他,不會再愛上哪個女人,永遠不會……
一念及此,陸英麒微微冷笑,走回辦公桌前,隨手拿起一張相片。
這是仲介公司送來的資料,聽說這個越南女孩是個大學畢業生,長得還算是眉清目秀。
手機鈴聲響起,他接電話。
「兒子啊,你考慮得怎麼樣了?那個女孩你還滿意嗎?」周秀芝探問。
「嗯,就選她吧。」
「真的嗎?你確定?要不要再多考慮幾天?」
「不用考慮了,就是她。」他可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可是……你真的要娶越南新娘喔?」
「不然我也可以一輩子不結婚。」
「好吧,好吧,那就決定這個了!」周秀芝投降。
陸英麒掛電話,拳頭倏地握緊,五秒後,他將揉成一團的照片丟進垃圾桶裡。
花轎搖蕩,鑼鼓喧天響。
宋可雲坐在轎子裡,戴鳳冠、穿霞帔,外表光鮮亮麗,內心卻是斑駁不堪。
她的心傷透了,對自己的未來不抱期待,反正人生活到盡頭,終歸是個死,那就把餘下的歲月拖完吧!
這趟路途遙遠,從正午走到日落,在山腳下客棧歇宿時,喜娘過來跟她滔滔不絕地講了一番為人妻子的大道理,告訴她洞房花燭夜該怎麼服侍夫君。
她聽著那些閨房私密之事,臉不紅,心不跳。
很難想像自己跟一個陌生男子有那般的肌膚之親,更何況還是個智能不足的呆子。
「初夜總是很痛的,忍過去就得了,若是你的相公懂些竅門,說不定還能讓你享受魚水之歡,若是他不懂……唉,你就多忍幾個晚上吧!這是咱們女人家的宿命,總之生了兒子就好了,生了兒子,你再設法替他納個妾,以後就不用受那種苦了。」
她茫然聽著,原來女人這一生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生兒育女,呵。
第1章(2)
這夜,喜娘跟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將近一個時辰,吃過晚膳,便和衣睡了,而她卻是清醒無眠。
她身上仍穿著嫁衣,這鮮艷精緻的喜服是她十七歲那年親手縫的,一針一線,都是待嫁女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