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不喜歡他的話,不會願意嫁給他,不會拿自己娘家的權勢財富全力支持他走政治這條路。
「喬的好朋友,我也想認識,喬喜歡的人,我也會喜歡。」她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說道。
他歎息,握住妻的手。
暮色依然是藍的,令人迷惘的、帶著幾分憂鬱的、寂寞的藍。
「我去做飯了!」她的手滑脫,倩影輕盈地淡出他的視界。
他出神片刻,終於起身,跟進廚房,看著妻子忙碌的身影。
如他所料,當義大利面起鍋裝盤,一顆晶瑩的淚珠同時由他的妻眼角碎落。
思念,在這盤面裡調了清爽的鹹味,他會好好地吃,如同她失去的那個戀人。
喬旋從酒櫃裡取出一瓶白葡萄酒,拿開瓶器旋開軟木塞,窗外黃昏已盡,酒香浮在暗夜的空氣中。
他嗅著那隱微的香氣,想著他生命裡的兩個女人——
一個不能愛,一個愛太深。
番外篇之二:糖霜城堡
小時候,媽媽跟她講過這樣一個故事。
在某個很深很深的森林裡,有一座很漂亮的城堡,城堡外牆是用糖霜砌的,銀白似雪,嘗起來甜甜的。
「那個,可以吃嗎?」她驚奇地問。
「如果全吃了,城堡不就垮了嗎?不過偷偷舔一口是可以的。」媽媽笑著眨眼睛。
「那我想舔舔看!一定跟糖果一樣甜吧?會不會比糖果更甜?媽你說那城堡的顏色像雪,可是雪是什麼樣子呢?鈴鈴沒看過啊!」
「所謂的雪啊,就好像從天上掉下很多糖霜,你想像一下,至於顏色嘛,就跟我們鈴鈴的皮膚一樣,這麼白,這麼好看。」
「鈴鈴好看嗎?」
「好看,是最好看的。」媽媽讚得很真心,而她笑得很開心。
從那時候起,她小小的腦袋瓜裡,便悄悄萌芽了一個夢想,有一天,她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糖霜城堡——
童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調的呢?
趙鈴鈴恍惚地尋思,眼前一杯咖啡由燙熱喝成了冷涼,更添幾分難以言喻的苦澀。
是從母親帶著她再嫁那天開始吧?不,或許更早,在她那個不爭氣的爸爸鎮日沉迷於賭博遊戲時,一切便有了徵兆。
她呵護在心中的糖霜城堡,注定在太過鋒銳的現實中坍塌……
「所以啊,你願意來嗎?」珠玉般的嗓音在她耳畔滴滴答答地滾動。
趙鈴鈴揚眸,幾乎是疑惑地望向坐在對面的女人。
葉水晶,喬旋的妻子,她毫無預警地出現,宛如春天的閃電,那麼突兀又激烈,預言著某種宿命。
她到底來做什麼的?
「你要我,到你們家吃飯?」
「嗯,是啊。」
「為什麼?」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想多認識認識你啊!」葉水晶笑著,瞳神清澄——太過清澄了,反而令趙鈴鈴懷疑。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試探。
「我沒誤會。」葉水晶很肯定。「我知道你是喬生命裡最重要的朋友,而對他重要的人,對我也同樣重要。」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他啊!」
怎麼能夠如此坦然?怎能笑得這般毫無心機?
看著那樣的笑容,趙鈴鈴覺得自己心跳的韻律,似乎意外地漏了幾拍。
她本以為,葉水晶是個天真又任性的千金小姐,因為戀人去世,便衝動地跟著殉情,為了感激喬旋的救命之恩,又不顧後果地決定下嫁給他。
在她看來,這位小姐有些魯莽,有些視人生為兒戲。
當喬旋宣佈婚事時,她覺得他是故意刺激自己,否則怎會選擇這樣一個女孩?
但現在,她不確定了,或許他擇定的妻有她還不知曉的獨特之處。
「趙小姐,你喜歡喬嗎?」葉水晶直率地問。
「喜歡。」她故意也直率地回答,看對方有何反應。
「他是你生命裡最重要的朋友嗎?」
「如果我說是呢?」
「我很高興。」葉水晶微笑。「喬的感情不是單方面的,我很高興。」
趙鈴鈴聞言,悵然。
起初,她甚至猜想也許葉水晶是以正妻的身份前來興師問罪,沒有哪個女人會希望自己的丈夫另有親密的紅顏知己。
「你不覺得我跟喬旋之間……有點複雜嗎?」這是她的真心話。
不管在外人眼中,或在她自己心裡,她跟喬旋的關係都不是一言以蔽之的,她跟很多男人有交情,有人將她當對手,有人欣賞她的處世之道,也有不少人對她有非分之想,但喬旋,是這些人當中唯一特別的存在。
她與他,不是戀人,也不僅僅是朋友。
「趙小姐,你相信愛情嗎?」葉水晶不答反問。
她怔住,這問題,就如同她手中這杯咖啡,一樣苦澀。
「我相信。」葉水晶也不知是否看出她的遲疑,主動剖白自己的觀點。「我相信人活在這世上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夠愛與被愛。但我也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跟自己最愛的人共同生活一輩子。」
「為什麼?」趙鈴鈴發現自己一直在問這句話,但不可否認,她對這個女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因為人生,不是童話故事。在童話裡,我們可以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但人生,總是必須有所取捨,想得到A或許就必須放棄B,很遺憾,但就是這樣。」
很遺憾,但就是這樣。
趙鈴鈴咀嚼著這番意味深刻的發言,看著同樣也盯著她的葉水晶,彷彿看見天空飄零著朵朵潔白的雪花。
在東京的時候,每當降下初雪的那天,她總會安靜地站在窗前,看細雪將這世界砌上一層糖霜。
「小時候,我媽媽講過一個童話故事,在某個不見天日的森林裡,有一座糖霜城堡……」
不知為何,她跟葉水晶講起了這個故事,從來不曾告訴任何人的過往,就連喬旋也從未得知的過往,她,告訴了她。
葉水晶聽著,眼潭莫名其妙地開起淚花。
趙鈴鈴不明白為什麼。
「你很愛你媽媽,對嗎?」一句話,狠狠地撞進她心坎,春雪崩落了,她躲不開,只能無助地被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