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觀察他的表情,聰慧地保持沉默。
「還呆站在那邊幹嘛?還不快點找人來幫忙,順便把我的輪椅推過來!」
這麼說,他肯聽她的話了。
春雪斂眸,不著痕跡地微笑。「是,我馬上去。」
她轉身離開房間,揚聲喚女傭來幫忙,絲毫沒注意到有個人倚在牆邊,將方纔房內所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那人,是杜唯,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背影,星眸異常閃爍。
「我討厭她!」
一頓各懷鬼胎的晚餐後,在餐桌上極盡作威作福之能事的顧長春得意洋洋地回房了,其他人總算解脫,各自作鳥獸散,沈意詩則是跟進杜唯房裡,不高興地抱怨。
「你說誰?」杜唯明知故問。
「還會有誰?那個雨宮春雪!」沈意詩癟嘴。
「她是你表姊,注意你說話的口氣。」杜唯溫聲提醒。
「唯哥哥!」沈意詩瞪他,不悅地直跺腳。「難道連你也跟外公一樣站在她那邊?」
「我沒有站在誰那邊,只是你沒有理由討厭她。」
「為什麼沒理由?我偏偏要討厭!你也不看看剛吃晚餐時她那樣子,好像外公現在最信任她,只聽她的話,她尾巴就翹起來了!」
「那你為什麼沒辦法讓董事長聽你的話呢?」
「什麼?」
杜唯看著沈意詩傻乎乎的表情,又好笑又忍不住歎息。意詩不壞,她只是……不夠聰明而已,她是個毫無心機的洋娃娃。
她鬥不過春雪的,他看得出來,顧長春一天比一天更看重春雪,而意詩滿腦子只有虛榮無知。
「唯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幹嘛老是話講一半,不說個明白啊?」
他說得夠明白了,可惜她聽不懂。
杜唯苦笑,伸手揉揉她的頭。「意詩,你別多想了,回房睡覺吧!你今天折騰一天也該累了。」
「那你答應我,這個週末,你要帶我出去玩,我們去海邊騎馬喔!」她嬌聲央求。
「沒問題。」
哄走這個驕縱任性的女孩後,杜唯先命人送膏藥給春雪,接著洗了個澡,剛換上睡衣便接到內線電話,是珠喜打來的。
「唯少爺,剛剛你派人送來的膏藥,春雪小姐不肯搽。」
「為什麼?」
「她說味道太嗆了,她不喜歡,她說如果非逼她搽的話,要你親自過來。」
怎麼連她都耍起孩子脾氣了?
杜唯蹙眉。「好吧,我過去看看。」
他離開房間,穿過會客廳來到春雪房外,門扉是敞開的,珠喜站在門口,見他來了,鬆口氣,忙將膏藥遞給他。
「交給你了,唯少爺。」
「好,你先去忙吧。」
「那我告退了。」珠喜點點頭,臨走前,奇怪地瞥了杜唯一眼。
杜唯沒注意,逕自走進房裡,春雪不在房內,坐在陽台躺椅上,凝目望月,身上只穿著單薄的棉質睡衣。
她看來也是剛沐浴過,身上綻著幽幽馨香,杜唯深吸口氣,寧定心神,在另一張躺椅坐下。
「為什麼不搽藥?」他問。
「不想搽。」她看也不看他,只盯著那一鉤弦月。
「這藥味道是不好聞,但很有效的,這個家有誰筋骨扭傷,都是用這膏藥。」
她默然不語。
「還是你擔心我在藥裡下毒?」他諷剌。
她一凜,驀地轉頭瞪他,明眸焚燒著火焰。
生氣了嗎?該氣的人是他才對吧!是誰被當成一手導演意外的兇手?
杜唯冷哼,正欲發話,春雪搶先揚嗓。
「你幫我搽。」
他一震,無語地瞠視她。
「你不敢嗎?」那如櫻的芳唇,吐開嘲諷的笑。「唯哥哥。」
她刻意甜膩地喚他,就像意詩一樣,於是他明白,她不高興了,或許是因為嫉妒在作祟。
通常能令女人為自己吃醋,對一個男人該說是洋洋得意之事,但杜唯知道,他沒資格感到慶幸。
這是對他定力的考驗,而他別無選擇,只能勇敢迎接挑戰。
他低下頭,視線跳過她豐盈的胸脯,直接落定她腳踝,即便因傷浮腫著,那瑩白的踝關節仍顯得那麼纖細柔美,盈手可握。
他深吸口氣。「好吧,我幫你搽,你別亂動。」
他執起她柔細的腳踝,托在掌心,另一隻手抹了藥,在她傷處輕輕推開。
她一動也不動,任由他為她推拿,大手摩挲著她軟嫩的肌膚,一圈圈反覆畫著,猶如對戀人的愛撫。
漸漸地,她感覺到腳踝處透進一股暖意,也不知是藥效發揮了,還是他的撫摸帶來的熱氣。
那暖流,由她的踝關節,竄進四肢百骸,隱隱燙著她胸口,促使她心韻加速。
她倏地咬牙,縮回小腿。「夠了!」
他旋上藥蓋,抬頭望她,她清麗的臉蛋此刻正在月色掩映下泛著薔薇色澤。
「臉紅了嗎?」他似笑非笑地調侃。
她震了震,懊惱地咬唇。
他起身,將膏藥擱在茶几上。「我不曉得你到底存著什麼心機,想跟我玩什麼遊戲?你就當我是好心勸告你,春雪,別玩了。」
他說什麼?!她氣息一凜。
「引火自焚,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他淡淡落話,慢條斯理的口氣聽了令人火冒三丈。「就像你外公所說的,我不是那種善良的男人,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變成一頭野獸,你不怕嗎?」
她暗暗咬牙,心海波濤洶湧。
「這藥我留在這裡,你記得這幾天要乖乖搽藥,傷才會好得快。」
語落,他轉身瀟灑地走人,留下氣憤難堪的她。
明明是想誘惑他失去理智,為何動搖的人卻好似是她自己?
春雪不甘心,她氣自己方纔的反應,那不像是她,很久以前,她就認定了這輩子自己與情愛無緣,心如冰封的她,不可能為任何男人融化,不是嗎?
春雪在房內獨自嗔惱,她不曉得隔著一扇門扉,那個男人也同樣心神不寧。
他倚著門邊,思潮起伏,良久,良久,終於下定決心,取出口袋裡的手機,撥通一個很久沒打的號碼——
「信寬,是我。你這個禮拜天有空嗎?」
每個禮拜天早上,是春雪固定上經營管理課的日子,通常杜唯會花幾個小時的時間跟她講解長春集團的運作,教她怎麼看公司的財務報表,如何評估一個企劃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