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一抹看好戲的狡猾惹笑了檠豐。
像是表演似的,他強行壓下對那個氣味的排斥,把豆腐連同泡菜放進嘴裡,快速咀嚼,沒想到這一品……香氣在嘴裡擴散。
天,竟是如此美味!娘沒說錯,他可以抵抗任何事就是無法抵抗食物,他曾經立志走過五湖四海、吃遍天下珍饌,卻沒想到這樣一盤再家常不過的豆腐,竟能讓他嘗到不下鮑魚燕窩的美味。
鬱泱垂眉,心裡沒意思極了,還以為能氣走他的,誰知……不玩了,她舉筷,填飽自己的肚子先。
嫁進顧府兩個月,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換著花樣餵飽自己。
她開動,檠豐也不客氣,夾起一塊蛋咬一口,微驚。「你這是怎麼弄的,能把蛋煎得這麼嫩。」
鬱泱並沒打算和他交談,只是他找到一個自己很喜歡的話題,她不是矯情做作或行止刻意之人,所以沒拒絕他的善意,也行,結下好緣,留待他日好聚好散。
「你喜歡?」
「它和我吃過的蛋不一樣。」
「嗯,我把蛋和雞湯混在一起,過篩,要接連篩上三次才下鍋煎,必須用文火,蛋要攤得非常薄,等略熟之後一點一點慢慢捲起來。」
她懶、不愛做菜,尤其討厭做完菜的油煙味兒,但她經常想起一張對著美食流口水的臉,每次想起,思念更甚,唯有做菜方能平息。
所以她克服疏懶,跟著御膳房退下來的張大人學刀工、學配菜、學各種食材的療效,她也常和娘在鍋子前研究菜式、創造新口感,她答應過娘,要練得比張大人更厲害,等哥哥回來,一道道做給哥哥吃。
「太好吃了。」他由衷讚歎。
「這不是玥兒、祺兒最喜歡的口味。」
「她們喜歡什麼?」
「喜歡蒸蛋,做法和這個差不多,只不過是用蒸的,我找不到新鮮的貝類和蝦子,不然一起放在蛋液裡蒸,味道會更鮮甜。」
玥兒、祺兒沒吃過太多好菜,但舌頭很利,才吃沒幾天好食物就能準確分辨她在食物裡變了什麼魔法,聽說她們的爹也是個好吃、會吃的男人。
她想,自己對她們的憐惜正是從這一點一點的小事慢慢累積出來的。
「下次做給我吃吧。」
什麼?下次?鬱泱不敢置信地望向他,他吃上癮了?她這裡沒有高檔食材,有的只是再平凡不過的小菜,怎會挑動世子爺的味蕾?何況,沒有嬌羞欲滴的小表妹陪他共進餐飯,他吃得下?
好吧,她承認,就算他吃得下,自己也不會愉快。她不想當只即將被剝皮的狐狸精。
見她不喜反驚,好像他說的不是「下次做給我吃吧」,而是說「煮這是什麼東西,拖下去杖斃」!
檠豐莞爾,輕聲問:「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問題大了,他這話什麼意思?
代表以後他三不五時會到秋水閣與她共進餐飯?代表那個無法對她「將就」、希望她「安分守己」以換得兩年之約的男人改弦易轍,突然間對她這個世子妃感興趣?代表那張填入兩年日期的和離書沒用了,有空請送到灶間燒一燒?
不,她不要、不喜歡,她對這個計劃有強烈的堅持,不願意隨意更改。
「說話啊!」他催促她。
深吸口氣,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聰明女人,至少比起母親,她是大大不如,但她一步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這裡,眼見再過二十幾個月就能重獲自由,她不願意回到原點啊。
耐下性子,她緩聲道:「是的,有問題。」
「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世子爺怎麼了,但你似乎忘記我們曾經約定各走各的路,誰也不犯誰,兩年過場,愉快分手。」
「約定?我與你?」
那是什麼表情,怎麼可以一臉無知,好像她在騙他?「是的。」她答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下一句話,他讓她墜入冰淵。
他說:「很抱歉,跌進池塘後我忘記所有事,包括與你的約定,而我不記得的約定,我無法遵守。」
他、他!他知道無恥怎麼寫嗎?他知道卑鄙是什麼意思嗎?他怎麼可以這樣厚顏、這樣下流、這樣狡詐、這樣……天!她找不到形容詞來罵他了。
「吃飯吧!以後我有空,會盡量過來陪你用餐。」檠豐端出一個迷人笑臉,看著她氣到說不出話的樣子,他更得意了。
一模一樣呢,長相和L一樣,聲音和L一樣,手藝和L一樣,使壞時臉上的狡獪一樣,連生起氣來會氣到張口結舌、說不出話的表情也一模一樣,他越來越相信她是他的L,只是……重新投胎的她還記得自己嗎?
鬱泱根本無心猜測他在想什麼,她只是感覺自己被青天霹靂給劈了,所有的認定在頃刻間被推翻,所有的計劃變成笑話,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耍賴?!
令人垂涎的飯菜再也引不出她的食慾,反觀對方像無事人似的,舉箸,一筷子一筷子,姿態優雅地將所有的飯菜掃進肚子。
從那天開始,檠豐便經常往秋水閣跑,也許是蹭飯,也許是招著兩個小丫頭一起玩,但多數時候他都會待在鬱泱跟前逗她說話,即使她愛理不理也無法阻卻他的熱情。
他是個相當聰明的男人,即使鬱泱擺出拒人千里的態度,他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迫得她開口說話,將兩人距離拉近,這讓鬱泱很無言。
她的個性有點懶散,既然保持不了距離便也懶得在這上頭同他較心力。
他贏得第一步,拆除他們之間的圍籬,緊接著第二步、第三步,他一步步踩進她的生活圈,等她發覺他深入太多的時候,已經無力反對。
他很得意,她卻有些沮喪,但她是個豁達之人,每次火大,她便用那張兩年的和離書來勉勵自己,告訴自己別擔心、他改變不了的,世子爺上頭還有個王爺呢,顧伯庭是再勢利不過之人,只要父親一造反,他定會迫不及待將自己送出府,也許連兩年都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