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仔細地檢看每個人的照片,陸宗岳很細心,找的並不是那種呆板的半身照,而是各式各樣的生活照,每個人都有好幾張,穿著打扮及舉動姿態都各有相異。
她一一辨認比對,雖然她當時只是偶然瞥見那男人,但因為太過震驚,她細細地看了他好幾眼,想看出對方到底有哪裡比陸宗岳出色,否則怎會有本事讓丁茉莉三心兩意?
所以,她將所有主管的照片看過一輪後,心下已有定見,挑出其中一張。
「我想……就是他。」
陸宗岳面無表情地看向螢幕。
林棟樑,公司的研發副總,他特意從美國延聘回來的優秀人才,也是他向來敬佩的學長。
竟然是這傢伙!
陸宗岳盯著照片,眼神不見一絲憤懣或激動,只有絕對的冷然。
他太冷靜了,鍾心恬看著,反而感覺到一股不祥的意味。「你打算怎麼做?」
他淡淡一笑,笑意卻不及眼眸。「他是公司的研發主管,掌握太多機密資料,我不會輕易動他,只能等他自己跳進陷阱。」
什麼陷阱?她想問,卻強迫自己忍住。
他不會告訴她的,以前他們還是夫妻的時候,他就不曾對她提關於公司的事,想必是嫌她不懂,如今他們都離婚了,他更沒必要跟她說這些。
若不是要她幫忙找出內賊,他怕是連公司主管的照片都不會給她看吧!
鍾心恬正酸澀地尋思時,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陸宗岳竟開始主動跟她介紹這些主管的來歷背景。
「這是我們公司國際營運部的主管,是台日混血兒,前兩年才剛結婚,聽說跟老婆感情很好……這位是公司的老臣,現在掌管人事,也是董事會的成員,擁有將近百分之五的股份……」
他鉅細靡遺地為她講解,鍾心恬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他抬頭看她驚訝的表情,眸光一黯。「以前我們結婚的時候,我從來沒跟你說過公司的事。」苦澀的語氣恍若在自責。
她更驚愕了,傻傻地瞪著他。
「你不想聽嗎?」他語音低啞。
想聽的,曾經,她很想聽他說任何有關於他生活的一切,無論是公司的事或是私人的興趣嗜好,可是……
現在說這些,他不覺得太晚了嗎?
「我們不是說好了當朋友?」他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緒,半自嘲地一笑。「朋友之間也可以分享這些的,不是嗎?」
她默然無語。
他當她是默認了,繼續跟她分析每個主管的優劣之處,然後異常嚴肅地叫她。
「如果要從這裡頭選一個帶領公司的人,你覺得誰會做得最好呢?」
為何要問她這種問題?關她什麼事?
「別說不關你的事。」他又看穿了她的思緒。「就當給我這個朋友一點意見,你覺得公司如果要選一個繼任的領導者,選誰最好?」
「你。」簡潔乾脆。
他一愣,似是不可置信她會如此回答。
她微斂眸,不好意思直視他過分湛亮的眼神。「你會是個能讓公司成長茁壯的人,你眼光卓越、心思縝密,也善於用人唯才,不怕下屬功高震主,只要員工肯努力,你絕不會虧待他們。」
在她心裡,他是這樣的男人嗎?至少在這方面,她對他評價不低呢!
不知怎地,陸宗岳胸口一陣評然直跳,就好像她的贊語是贈予他多年來在事業上衝鋒陷陣的勳章,將這枚勳章掛在身上,令他飄飄然。
他深吸口氣,盡量不使自己顯得像孩子般雀躍。「除了我以外呢?你會選誰?」
既然決定在死後將公司股份留給她,他希望她到時能以股東的身份,支持一個能夠領導公司的繼任者,但目前不宜直截了當地告訴她自己有這樣的打算,只能以迂迴的方式引導她思考。
「除了你以外?」她皺眉,似乎在思索一個很困難的問題,好一會兒,才帶著幾分遲疑說道。「或許……我會選總廠長吧!」
「他?」陸宗岳訝異。「不會太老了嗎?」
「你爸爸以前跟我說過,總廠長從他創業初期就一直跟著他,對公司忠心耿耿,沒有比他更愛這間公司的人了。」她頓了頓,看出他的神情並無輕蔑之意,於是大著膽子繼續發表意見。「他若擔任領導者,或許開創性不足,但守成絕對有餘。而且你剛剛介紹他時也說,他雖然年紀大了,卻不會像一般老人固執,很樂
意給年輕人機會,所以我想他就算有些不足之處,也會找到合適的人才來幫助自己。」
「……你說得對,劉叔確實是那樣的人。」
陸宗岳有些震驚,沒想到她的看法竟與自己不謀而合,他原以為得費一番力氣幫助她釐清思路,看來她比他想像的聰明靈慧多了。
以前自己是怎麼了?陸宗岳不禁暗暗苦笑,覺得自己好似一個不識貨的商人,錯過了蒙塵的明珠。
鍾心恬瞥了他複雜的神情一眼,接著又垂下眸,遲疑片刻,才輕聲說逍。「我流產那天,正好碰見劉叔,是他開車送我到醫院的。」
聽她乍然提起流產的事,陸宗岳不覺目光一黯,可思索一番她的話後,腦海倏地靈光一閃。「你說是劉叔送你去醫院的,所以那天你在公司附近嗎?」
「嗯。」她低聲應,螓首低垂,露出潔白瑩膩的後頸。「那時候我剛學會了怎麼燉牛肉飯,想送便當給你。」
原來如此,原來那天她是特意來送便當給他吃的。
陸宗岳胸口一擰,有些透不過氣,他忽然想起之前去菜市場打聽圓圓的消息時,那個給他住址的大嬸也提過圓圓跟她學做牛肉麵……
牛肉麵、燉牛肉飯,這些都是為他而學的吧?她知道他喜歡吃牛肉類的料理,為了討他歡心,才不辭辛苦地去學習,她是那麼用心地想經營和他之間的感情,而他卻……
望著眼前佳人纖細柔弱的倩影,陸宗岳只覺得胸臆糾結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歉意與心疼——她真的好瘦,他一定要好好地養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