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你還沒死,只是在路上暈了。」一道幽幽的嗓音拉回他思緒。
陸宗岳定定神,轉頭一望,只見那個相貌清秀的少年死神不知何時飄出來,與他一起在空中飄浮。
「我沒死?」他怔怔地問。
「你太拚命了。」少年皺眉。「當初我是答應讓你回來這九十天,但也沒說你可以這樣不顧,切地糟蹋自己的身體,你不曉得自己的體力其實還很虛弱嗎?」
他當然知道。陸宗岳苦澀地抿唇。
夜深人靜時,他經常覺得全身痛得發慌,白天在處理各種事情時,也偶有暈眩感,可沒辦法,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而他僅餘的時間卻如沙漏,一顆一顆以令他膽顫心驚的速度流逝。
「我得在死去以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他喃喃。「我想讓圓圓後半生過得幸福……」
「你可別只顧著你的女人,忘了答應我的事。」少年冷哼。
「放心吧,不會的。」陸宗岳望向臉色蒼白的少年,真誠地保證。「我很感謝你給我這個機會,答應你的事一定會辦好的。我找了那個姓趙的律師,他建議我用生前捐贈的形式,以免到時要繳納大筆遺產稅。」
「你找了趙民誠?」少年訝異。
「是啊。」
「他不是對你的女人有意思嗎?你不吃醋?」
「他是個好人,又跟育幼院院長關係好,事情交給他辦我放心。」陸宗岳盡量不帶感情地回答。「而且圓圓不是『我的』女人,你別胡說。」
死神少年沒說話,沉默地盯著他,眼裡閃爍著某種異樣的光芒,似是感歎,又像憐惜。
陸宗岳假裝沒看到他複雜的眼神,轉頭望向那個依然趴在床沿傷心哭泣的女人。「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到我的身體?」
「現在就可以了。」
話語一落,陸宗岳只覺背脊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重重一推,魂魄如影,跌進了自己的軀體。
「圓圓……」他呻吟著醒來,嗓音如鯁在喉,痛楚地沙啞。
「宗岳,宗岳!」聽見他的呼喚,鍾心恬驚喜地揚起一張淚漣漣的容顏,小手緊緊握住他厚實的大手。「你醒了!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痛?」
「我……很好。」他微笑望她,雖然眉宇仍顯得疲憊,墨眸卻有著神采。「你放心,我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了。」她猛然撲進他懷裡,濕潤的臉蛋貼著他胸膛。「醫生說你是勞累過度了,你最近太辛苦了,工作那麼忙,又經常跑到花蓮來看我……宗岳,你怎麼可以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還很虛弱啊!應該好好休養……」
「我沒事。」他輕輕拍撫她顫抖的背脊,柔聲安慰。
鍾心恬在他懷裡賴了一會兒,漸漸回神過來時,才驀地驚覺自己太激動了,連忙往後退開,神色發窘,遭淚水洗過的雙眸瑩瑩發亮,帶著點楚楚可憐的韻味。
陸宗岳憐惜地望著她。
這樣溫柔而眷戀的眼神給了她勇氣,她深吸口氣,下定決心。「宗岳,我留在台北照顧你吧!」
「什麼?」他愣了愣。
她淡淡一笑,笑意藏著柔情似水。「你不是說你家還有空房嗎?我去你家住。」
堅持自己搭夜班火車回花蓮的鍾心恬簡單收拾了行李,隔天一早在餐廳門口掛上「休假中」的牌子,和鄰居解釋一番後,便又獨自搭車來到台北。
陸宗岳早上在公司開會,接到她的電話後匆匆開車到車站接她,將她接回了兩人以前結婚時住的舊公寓。
她訝然。「我以為你把這裡賣掉了。」
「我沒賣。」他低聲解釋。「這房子登記的是你的名字。」
「什麼?」她更驚訝了。
他有些窘迫。「離婚的時候,我把這間房子過戶給了你,可你那時候堅持不要我一毛錢,我也就索性讓房子空著了……我是這兩個月才搬回來住的。」
這麼說是他車禍從醫院昏迷醒來以後搬回來的?為何要回來?
她很想問,他卻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也不知是否在逃避她的視線,主動將她的行李箱提進主臥房。
「這間比較寬敞,給你睡吧!」
她看著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主臥房,想起結婚時她也是睡這間,而他新婚隔天便找了借口搬進斜對面的書房。
她目光落向嶄新的床單,顯然是剛剛換上的,而床頭櫃上還有一副眼鏡……
他也看到那副眼鏡了,急急拾起。「不好意思,忘了收了。」
忘了?她眨眨眼凝睇他。
這麼說他之前是睡在這間房裡的?他不覺得睡在這裡想起他們結婚時那段日子會很彆扭嗎?或者他就是故意在這裡尋找她生活過的影子……
在想什麼呢?
鍾心恬慌忙打住自己異樣的思緒,她可別太自以為是了,他之前選擇睡這間房可能就如他所說,因為空間比較寬敞,而搬回這間公寓,也不過……不過是不過是什麼?
心思如麻,她不敢再想,刻意綻開一個歡悅的笑容。「這床單是粉橘色帶花的,很漂亮,我很喜歡呢!」
「你喜歡就好。」他也淡淡笑了,笑得有幾分靦眺。「我就是覺得你會喜歡才買的。」
她笑意一凝。
他昨天深夜才出院,早上又去公司開會,哪來的時間去買新床單?莫非是早就買好的?
可他為什麼在之前就買好她喜歡的床單呢?難道他不是臨時起意邀約她來住的,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他到底……
不!不能再想了,她一顆心又亂了,當作一切很自然就好,他們是朋友,關係不錯的朋友,他邀請她來家裡小住很自然,她決定住進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也很自然,沒什麼好多想的。
對,順其自然就好……
她又笑了,語氣輕快地對他說道:「你公司應該還有事要忙吧?你先回去上班,這邊環境我很熟,會自己搞定的,晚上你回來我們一起吃飯。」
「喔,好。」他愣愣地望著她,滿腔不捨,其實很想留下來的,但公司的確還有些事需要他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