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房嬤嬤走過來,打開手上的小布包,「梅姨娘讓白嬤嬤把這些東西帶出去給她母親。」
她看了一眼,點點頭。
房嬤嬤又把布包收起來,退到門外,把布包交給了在廊下等待的白嬤嬤,當然沒忘了塞顆金珠子,白嬤嬤領了賞,自然還會來透消息。
喬翠喜始終記得那天——下午時分,飄起了冬天的第一場雨雪。
京城的雨雪一向十分凌厲,雪花夾著雨水落了下來,又濕又冷,地上有水,還有凝結的碎冰。
隨著雨雪到來的,還有聖旨。
海匪作亂,蒼間郡王連敗三場,皇上命平海侯即刻點兵救援,收到聖旨後半個時辰內到點兵場,點完兵立刻出發。
陸老夫人命田嬤嬤給傳旨的太監一大包銀子。
太監笑著接下,小聲說:「其實皇上不是很急,是長公主在急,侯爺跟世子慢慢來即可。」
陸家顯然已經十分習慣收到這種聖旨了,沒有人大驚小怪,該取鎧甲的取鎧甲,該去牽戰馬的去牽戰馬,又命人快馬到幾個副降前鋒家裡傳話,點兵場集合。
伍光宗很快捧了戰服戰靴進來,那是喬翠喜第一次看到陸蔚英穿起他的鎧甲,鎧甲擦得很亮,亮得她想哭——
海匪剽焊,但皇帝只給平海侯一萬兵馬,身為兒子,他怎麼可能讓父親一人前往。
陸蔚英的神色倒是看不出情緒,「替我好好照顧祖母。」
喬翠喜點頭。
「還有,盛宇。」
還是只能點頭。
感覺有好多話想講,但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完全不真實,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在作夢,早上明明還那麼日常,那樣平淡的過著,轉眼就得送他征戰去,這中間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他拍拍她的頭,溫聲道:「放心,我一定回來。」
話才剛說完,院子外頭便催了起來,「世子可準備好了?侯爺已經上馬。」
男人沒再說話,轉身就走。
喬翠喜呆呆地站著——太奇怪了,怎麼這樣突然,明明陸老夫人、公公跟陸蔚英還在比賽誰能逗娃兒笑呢,都還沒分出勝負,聖旨就來了。
蒼間郡王之前要了五萬兵馬,五萬都被海匪追著逃,皇帝居然只給他們一萬兵馬?!
長公主就蒼間郡王這個兒子,看來,皇帝想要一次拔除兩根刺……不,他說他會回來,他們才剛剛有了孩子,他雖然平日不愛說話,可她知道他一直在忙著辭官後的住處跟生活。
沒錯,他們從那麼高的懸崖落下都沒事,這次也一定會吉人天相。
「少夫人,少、少夫人。」
梅姨娘跟許詩秋許是剛剛才聽到風聲,兩人一前一後撲進來,「聽得嬤嬤們說,世子要去打仗?」
女人轉身,「不是要去,是已經去了。」
梅姨娘捂著胸口,許詩秋哇的一聲哭出來,居然就往暄和院外跑了。
喬翠喜想她大概想跟許氏哭一哭,也不想管她,看到梅姨娘一臉茫然,道:「回房去吧,快過年了,不是還想替你娘繡個披風嗎。」
「是,婢子這就回房。」梅姨娘搖搖晃晃的,跌了一下,旁邊丫頭連忙伸手把人扶起。
喬翠喜揮揮手,那丫頭連忙扶著去了。
「周嬤嬤,替我顧著小世子,蘇木、茜草,跟我去祠堂。」
蘇木聽了連忙取來披風以及油紙傘,主僕三人在雪雨中朝祠堂過去。
跟她想的一樣,陸老夫人在祠堂中央唸唸有詞——陸老夫人在正院接完聖旨後就不見人了,想來想去,除了這裡大概也不會有別處。
她走過去,溫言道:「祖母,天快黑了,這就回滿福院吧。」
陸老夫人緩緩睜開眼睛,「你倒是冷靜。」
「世子說了他會回來,孫媳婦信他。」
「好好好。」陸老夫人一臉欣慰,「這才是我平海侯府的媳婦,幾個海匪算什麼,我們陸家軍旗一揚,多少都打得下來。」
那天,她陪著陸老夫人回到滿福院,這才又回到暄和院。
盛宇已經餓得大哭,她連忙抱到內間餵奶。
看到兒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女人心想:不怕啊,你爹肯定回來,十四歲時那點兵馬都沒能難得倒他,這次也難不倒。
陸蔚英不在,梅姨娘很安分,不是繡花,就是研究吃食,喬翠喜對於她沒給自己添亂,很滿意的給了她五十兩,讓她拿回去給母親跟哥哥過年,梅姨娘大喜,等了放晴的好日子,便回家一趟。
至於許詩秋,整天往百卉院跑,喬翠喜也懶得說她,反正只要不鬧事就好。
第10章(1)
陸家是將門,即使男人打仗去了,家裡還是該怎麼就怎麼。
除夕夜,許氏一樣張羅得好好的,一家人一起吃飯,飯後吃湯圓,團團圓圓。
菜餚是很豐盛的,可氣氛是很差的——根據許氏跟父兄打探的消息,一萬兵馬太少,第一次對陣據說折得慘,蒼間郡王不會打仗又不願意交出兵符,空有五萬大軍在前線空轉著,平海侯卻是指揮不動。
大廳死寂一般,眾人默默吃完年夜飯。
陸老夫人道:「丫頭們到我房裡吃個糖。」
丫頭們泛指一干女眷,陸老夫人想要人陪的時候,就說「來我房裡吃個糖」。
陸家女眷本來每日早上都會來滿福院盡孝,因此嬤嬤們見到這麼多人來,倒也不驚慌,反正早上怎麼伺候,現在就怎麼伺候。
陸老夫人接過田嬤嬤捧上的參茶,喝了一口,「大孫媳婦。」
宋氏連忙道:「祖母,孫媳婦在。」
「我本也不想管到孫子的事情,可瞧著同心院人實在太少了,我的金花跟錦花就給蔚驥了。你兩丫頭去後頭把東西收一收,今天就跟著大奶奶回去,以後好好伺候大爺,若是有孕,老太婆會給賞。」
宋氏臉上一僵,但陸老夫人都發話了,也不能不要,只能應下。
金花跟錦花聽到自己從此要去同心院,難掩喜色,在幾個大丫頭羨慕的神色中,跟老夫人磕了頭,又跟宋氏磕了頭,收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