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裡掙扎的陳巧心聽到高呼聲,真想死了算了。這人這般大聲嚷嚷,她的名節也沒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投湖自盡,若再被男子碰到身子……
她真的想死,但臨死前又捨不得死,身後有個人將她托起,她抱住浮木般的緊緊抱住那人。
「誰敢偷襲,納命來——」
暗器出,是一排針灸用的銀針,釘死在粗糙的松木樹幹上。
「是我。」冷冷的男嗓回道。
誰知道你是誰,她司徒青青行走江湖多年……不,是打小當捉鬼除妖的小道童,還沒人敢從她背後出手。
被人往人高的石頭後方一拉,她又準備祭出絕命大絕招——點穴,可是她的手才一抬起,一隻手上有繭的大手便包住她可憐又無助的指頭,同時她聽到耳邊傳來似笑似無奈的輕歎。
司徒青青抬頭一看,「咦!怎麼是你?」
「你還活著?」歐陽溯風墨深的眼瞳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真是她。
她一聽,很不悅的皺起細眉。「兩、三個月不見,你一見面就咒我,難道你當我是鬼魂不成?」
「我曾回去找你,卻見竹屋燒燬,只剩一地焦土。」
當時他慌得手腳發寒,瞬間襲來的強烈心痛讓他幾乎站不住,口中泛起淡淡腥味,胸口的痛讓他意識到,那個有點小奸小惡的小姑娘對他來說是不同的,他已經把她放在心裡,那麼深、那麼重。
接著他做了這輩子不可能做的事,徒手翻開燒得不成形的焦物,想要找尋屍骸,縱使人不在了,他也要讓他們入土為安,這是他唯一能為他們做的。
可是他什麼都沒找著,只有竹子的灰燼。
他的心還是吊著,生死不明才是最熬心,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麼竹屋的主人去了哪裡?有人受傷嗎?傷得重不重,能不能復原?司徒青青雖是醫者,但不表示她就不會受傷,若她真的燒傷燙著了,那該有多嚴重?
焦慮、不安、憤怒、恐懼、哀痛……種種情緒折磨著他,他恨自己來得太遲,若是早到數日,也許就不會發生憾事。
「喔,晚上煮飯忘了熄火,火星子彈出灶膛,落在一堆乾柴上,火就燒起來了,而灶上放著油……你自己想想嘛,那火燒得有多快,我們能逃出來已是萬幸。」和神棍爹混久了,司徒青青也成了半個神棍,編起瞎話來比真的還真,全無破綻。
「真好,你沒事。」歐陽溯風的表情明顯放鬆許多。
「我爹是何許人也,龍虎山捉妖大師,遇鬼殺鬼的空空道長,他聞風便知災禍,礙於不能洩露天機才隱忍不發。」她總覺得她爹有很多秘密,不過她不在意,給她銀子就好,子不嫌爹丑,何況他還不醜,有勾引女人的本錢。
司徒青青從不認為她爹厲害,神棍混吃混喝總要有點本事,所謂術業有專攻,神棍爹也是靠這些古古怪怪吃飯,養活女兒不容易呀!為人父者多操勞。
一聽她提起她父親,歐陽溯風俊逸的面容便多了幾分複雜。「你知道你父親是誰嗎?」
她不以為意的隨口回道:「不就是個道士。」
「二十年前,本朝有一位史上最年輕的國師,他天賦異稟,年僅十六能窺天機,知過去未來,一手《易經》斷陰陽,改命運死轉生,風雲驟變挽袖間,他是能顛覆皇朝的陰陽相師,世上無人能及。」
歐陽溯風並不認識那位名聞天下的大國師,但耳聞過,那時他還太小了,不記事,他兩歲那年大國師離京,從此去向不明,多少人尋他尋不著,廣發榜文重金懸賞。
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如同一滴水放在日頭底下,蒸發了。後來有人得知他藏身無憂谷,於是尋了去,未果。
誰會想到仙人一般的大國師竟會化身九流之派的道士,搖起招魂鈴,大張聚魂幡,出沒在大家小戶,以最真實的面目掩人耳目。
最真,也是最假,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就連他也被騙過,以為他是招搖撞騙的茅山老道,若不是太子發現……一思及東宮那位,他清漠無波的黑瞳閃著晦暗不明。
太子太急進了,急著掌控一切。
「你該不會說我爹就是那位大國師吧?」司徒青青噗哧笑出聲,眼眉儘是明媚的春色,在北風中綻放。
「如果我說是呢?」歐陽溯風試探她的反應。
她俏皮的勾唇。「我會說別逗了,換個笑話吧,我爹那樣子是國師?那鯉魚都要破冰而出了。」
她是真的不信,國師的樣貌應該更威嚴,不苟言笑,眼神冷得不像世間人,跳脫三界之外。
「青兒,不少人在找你爹。」包括太子。
日漸柔媚的面龐露出一絲怔忡。「那又如何?」
「不如何,可是會牽連到你,若是他們知曉你是司徒長空的女兒,恐怕會對你不利。」
很有可能會捉住她來要脅國師。
「司徒長空?」那是誰?
看她神色茫然,歐陽溯風不忍隱瞞。「你爹。」
「我爹叫司徒長空?」司徒青青真懵了,她爹不是叫司徒空空嗎?
「是的,他本名司徒長空,除了當今聖上,他是本朝第一人。」甚至皇上也聽他的,信他的推算。
一絲苦味在心頭漫開。「他連我也瞞著,壞爹。」
「也許他有苦衷,不告訴你說不定是為了保護你。」父女天性,再凶殘的野獸也會護著幼崽。
司徒青青覺得胸口好悶,她重重吐出一口氣後道:「你還要抱多久,我快喘不過氣了,而且身子好熱。」他的體溫很高,傳到她後背,原本有點冷的身子都熱了。
「我也熱。」歐陽溯風的呼吸變得濃重。
「那你放開呀!我覺得不太對勁。」怎麼面頰也發燙,熱氣一直往外冒,全身熱烘烘的?
「不想放。」這姿勢很好,聞得到淡淡雪梅香,她剛走過梅林,染上絲絲梅香,很淡很雅,混著雪的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