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了又如何,他最多再活兩年。」天命已定,無法更改。「就算只能多一天,誰不想活著。」
歐陽溯風這話說出了司徒空空的心聲,是呀,就算只有一天,他也希望妻子活著,讓他看得到、摸得到,感受得到她微弱的呼息。「罷了,就讓青青試一試,也許能讓他多活幾年,世事無絕對,應天而為。」
「多謝道長成全。」歐陽溯風拱手一揖。
「不用謝,我也想看看你們這一代有什麼作為,別把前人打下的江山給糟蹋了。」命不是不能改,要看他們有多少能耐。
「道長……」歐陽溯風總覺得他這話內藏玄機。
「青青,還不快為馬車內的公子診脈,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讓人去找好的大夫,別把人家的病情給耽擱了……」
「你好一點了沒?」
咬著牙,司徒青青幾乎用眼白瞪人。「這種事很隱密,你怎麼能一問再問,我好歹是個姑娘家,也會難為情。」
還有比這更難堪的事嗎?她原本隔著簾子診了脈,正準備開方子,誰知腹中傳來一陣細微的抽痛,很不舒服,等她一起身離開圓凳,上頭一灘血,驚得她差點放聲尖叫,以為自己得了什麼怪症。
在十四歲生辰的前一個月,她的癸水來了,肚子疼得讓她整個人昏沉沉的,只想躺在床上不動,誰也不想見,偏偏有個人照三餐來問候,明著是關心,實則是希望她快點好起來,趕緊為中了寒冰掌的人醫治。
她都這麼難受了,哪還有心思管別人死活,肚子不痛前,誰都休想讓她踏出房門一步,她可不想再丟臉一回。
「我娘在這時候都喝紅糖水,我讓人給你煮了一碗,你要不要趁熱喝一點,喝了就會好一些。」
滿臉不自在的歐陽溯風站在門外,手裡端著一碗顏色很深、冒著熱氣的紅糖水,顯然的,紅糖加多了。
司徒青青鼻音濃重的回道:「我早就喝過了,不管用,而且我的背好熱,好像快燒起來了,你給我弄些冰塊來。」她總覺得背上有尖喙或爪子之類的東西一直在撓她,不痛,但一直持續著,讓她更為煩躁。
她跟爹說了這情形,他只掀開衣服看了她的背一眼,說了一句很古怪的話——
「鳳凰破殼而出了。」
鳳凰?破殼而出?她背後的肉裡有一顆蛋?
爹又在胡言亂語了,腦子抽風,鳳是皇后的象徵,難道她有一天能當皇后,母儀天下?!
嗟!皇后咧!送到她面前她都不要。
這時的司徒青青還不知道,這一念之間,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不行,癸水來時不能用冰。」歐陽溯風說這話時耳根是臊紅的,他只是例性行的問候,誰知會遇到兩人都尷尬的場面,頭都洗了一半,他總不好話到中途逕自走開。
「可是我很熱……」
「忍著。」隔著門,沒人瞧見他的面紅耳赤。
居然叫她忍著,要是她忍得了,怎會要冰?「不然你跟我說說話,好讓我分心,一個人熬著太難過了。」
「說什麼?」歐陽溯風自認不是個聊天的好對象。
「隨便說什麼都好,你的嗓音醇厚,我聽著聽著就發困了。」睡著了就不痛了……吧?
今天是第三天,墜脹墜脹的腹痛感依舊未緩解,一下子停,一下子抽個幾下,讓她不堪其擾。
要麼停了,要麼一直痛,這樣停停痛痛的反而教人不適應,而且每次她好不容易有睏意了,腹部就會忽然一抽一抽的痛著,害她在半睡半醒中驚醒,那種痛比持續的痛更深刻而難耐。
他沉默了許久,才有些遲疑的道:「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他連話都說不好,司徒青青氣悶得掄起拳頭捶著床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像是你家有幾個人,兄弟姊妹和睦嗎?你的妻子、你的姨娘、你的孩子……」多得是話題。
「我尚未成親,也未納妾。」
「你看起來年歲不小了。」司徒青青隱晦的暗示。
本朝年過十六的男子少有屋裡無人的,越是出身尊貴的人,身邊的女人越多,沒有妻子總有妾室吧,再不濟也有通房丫頭伺候。
「我祖母要我娶工部主事之女,那是她娘家的表侄女,我母親不答應,嫌對方出身太低,她看上的是吏部尚書的千金,認為這才是門當戶對,可我祖母硬是將婚事攪黃了……」
兩人為他的終身大事吵得不可開交,誰也不肯退讓。
祖母是怕他娶個娘家有勢力的妻子會成為他的助力,成為她親孫子往上爬的阻力;母親則是看不慣祖母的獨斷專橫,非要找個世家小姐當媳婦,好挫挫祖母的氣焰。
兩個女人爭的是府中的中饋,他是倒霉的遭受池魚之狹。
兩人都不知道皇上更樂意將刁鑽任性的承平公主指給他,若不是他一再抗拒,景平侯府早成了半座公主府,龍郁嫻一旦入門,誰都別想有好日子過,她最擅長的就是鬧事。
第四章 鳳凰破殼而出(2)
「看來你夾在中間挺為難的,難道你沒有自己看中意的對象嗎?像我爹就非我娘不娶,人家不同意就拐著走。」
上一代的不按正規而行,導致司徒青青的想法完全偏差,她不認為無父母之命而私下成婚是錯,是做爹娘的人太頑固了。
歐陽溯風嚴厲道:「這是不對的,無媒妁之言的婚事無法被世人認同,道長是修行人,跳脫世俗之外,他不該以此做錯誤的引導,人要知恥而合於禮法,無禮不成體統……」
她睜大眼,笑了,要不是情形不允許,她都要在床上打滾了。「歐陽溯風,你話很多嘛,你確定你不是話癆?」
「司徒姑娘,我是在跟你講禮……」歐陽溯風不希望她有所誤會,他平日真是寡言之人。
「先不談禮,我只知道我娘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開心的,她笑,我爹就笑,我爹一笑,我也跟著笑,我們一家人是笑著過日子,你說那些守禮的人有我們過得快活嗎?他們的眼界小到只看得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