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序進入酷暑時,京城裡卻異常的冷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許多商舖都提早歇業,門窗緊閉,任誰也看得出不對勁。
而李叔昂更是特地將瀲灩接到自家宅子,調足了護院守著。
「二爺,確定是今晚了嗎?」
「七王爺已經前往和親王府了,這事絕對錯不了。」李叔昂進了門,隨即倒杯茶淺啜了口。「宋大人說在七王爺府搜出了一些軍械,而那批軍械是七王爺側妃打算嫁禍給七王爺的,那側妃的嫡姊就是二王爺的側妃,此事讓皇上震怒,要二王爺閉門思過,你想,二王爺要是不趁著今晚和親王七十大壽的壽宴,所有皇親貴族全都進了和親王府之際調動兵馬政變,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瀲灩懷裡抱著睡得不安穩的兒子李子靜,看著他年歲漸長,五官愈像應多聞,心底說不出是惱還是氣。
「聽說七王爺撥了一衛的兵馬給四王爺和二王爺對槓,但全程都要應多聞跟著,雖說雍王爺也領了一小隊人馬助陣,就不知道七王爺給的人手到底夠不夠,要是到時候四王爺為了出先前被誣控入獄這口氣而領軍胡來,搞得兵將不聽應多聞的,就大事不妙了。」
瀲灩橫眼瞪去,教李叔昂自動閉上了嘴。
可靜默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道:「瀲灩,應多聞聽令阻止政變,這事真的是凶險萬分,前幾日他來時,你實在不該讓他在財窩外頭站了一夜,壓根不聽他解釋,你這樣待他,他要是在陣前殺敵分了心思,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
「還說!」
「瀲灩,宋大人都跟我說了,你呀,壓根不知道應多聞心裡的苦,他不是不想替你平反,實在是怕替你平反後,你曾入妓籍的事,會讓族人賜你一條死路啊。」李叔昂真的是忍不住要替應多聞打抱不平。
天曉得他聽宋綽說完後,還偷偷為應多聞流了兩滴淚。
「我會入妓籍不就是拜他所賜?」瀲灩冷聲道。
「這……」李叔昂語塞,撓撓臉,想了想後說:「也對,所以咱們就別理他,管他死活做什麼呢?」
瀲灩不禁抽了抽嘴角,懶得睬他。
她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將他抱在懷裡輕搖著。其實,待她冷靜下來後,她也仔細想過了,不管應多聞對她是恩是情抑或者是內疚,其實都不重要了,她的身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本就無心強求了,趁著這當頭讓他打消念頭,對彼此才是真正的好。
要狠,就要狠得徹底,要斷,就要斷得乾脆,半吊子的溫柔對彼此才是最大的戕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李子靜突地哇哇大哭,嚇醒了正在打盹的李叔昂,一張眼就見瀲灩正抱著李子靜哄著。
「子靜,怎麼了?是不是作惡夢了?」她暖聲問,撫著他的額,沒有發燒,又摸了摸他胯下壓根沒濕。
「娘、娘,怕……」李子靜一把環抱住她的頸項,淚眼就貼在她的頸窩。
「怕什麼呢?有娘在,不怕不怕。」瀲灩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哭鬧起來?」李叔昂抹了抹臉,看著外頭的天色,突地聽見轟然巨響,大地彷彿隱隱震動,他衝出門外,看見黑煙從皇宮的方向竄起,脫口道:「該不會是應多聞他……」
瀲灩橫眼瞪去,斥道:「你在胡說什麼?!」然,當她抬眼見皇宮方向天空一片猩紅,伴隨著濃煙,她的心像是被什麼緊緊擰著。
不要,千萬別是他出事!
天亮後,李叔昂派了人查探出第一手消息——「說是二王爺和四王爺短兵相接,兩人互砍而死,二王爺的兵馬已經全被俘了,正交由雍王爺處置。」
「……他呢?」
李叔昂臉色凝重了起來。「聽說他當時就受了傷,可是他又趕往和親王府支援,將受傷的七王爺救出,現在人在七王爺府裡,讓御醫一併醫治。」
瀲灩握緊了拳,低聲問:「傷很重嗎?」
「目前不清楚,但連御醫都派上場了,能輕到哪兒去?」
瀲灩垂斂長睫不語,暗惱老天真愛整人,每每當她下定決心,總是要讓他面臨攸關生的大事……到底是要她怎麼做才好?
第十五章 遺忘的真實身份(1)
「唉唷唷,你就沒瞧見,那真是一整個教人心憐,不捨極了。」
瀲灩冷眼看著李叔昂唱作俱佳地擰眉捧胸,聽著他又道:「也不知道上哪買的笨丫鬟,真是笨手笨腳得很,也不瞧瞧應多聞根本就起不了身,竟連倒杯茶都拿不穩,全都倒在他身上,還弄濕了他的傷口,我氣得當場要管事將她帶走!」
說完,看向瀲灩,等她反應。
「然後呢?」瀲灩很捧場地問了。
「結果就沒有半個丫鬟能照顧他了,我便說替他再找幾個,可他說不需要丫鬟,說什麼那些丫鬟心懷鬼胎,竟然趁他受傷想要爬上他的床逼他就範,企圖飛上枝頭當鳳凰,我一聽臉都綠了!」
「然後呢?」
「他當然不會就範,哪怕他傷重得爬不起身,他還是能將人一把推開,喚來管事將人架出去。」
「喔。」瀲灩懶懶的拖長了尾音。
李叔昂說到口渴,往她身旁一坐,討了杯茶喝,又道:「可我就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多聞好歹也是剛升為京衛指揮使,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呀,是護衛宮禁、守禦城門、拱衛京師,更轄及京師十七衛,是扎扎實實的正三品呀!可那宅子裡就只有兩個小廝和一個管事,喔,還有一個廚子,可畢竟都是大男人,全都粗手粗腳得很,怎麼照顧得好他呢?」
「嗯。」瀲灩往後退了一點,拍了拍被他噴到口水的衣袖。
「所以,我就在想,你……」李叔昂呵呵笑地望向她,卻見她看仇人般地看著自己,不禁洩氣地肩一垮。
「瀲灩,咱們做人不是這樣的,好歹他也曾經有恩於你,你總不能眼見他重傷,卻都不去見他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