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平素把《女誡》背得牢牢的,滿口的規矩,難道身為妻子伺候夫君不是規矩嗎?」
「你……」汪襲綠本來想要不顧一切甩手離去,可是看著他那滿含譏誚的眼神,好強的性子又被激起。
不過就是服侍他沐浴罷了,做就做吧!雖然不知道向來對她敬而遠之的人今天是怎麼了,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的確不宜現在就讓他起了疑心,於是她輕歎了一口氣,還是順著他的意向他走去。
遞巾遞皂,甚至還替他洗頭髮,望著躺在大木桶裡的他瞇著眼,一臉舒適滿足的模樣,汪襲綠的心一怔,若是昨天以前他就願意這麼做,或許他們還有機會做一對白頭偕老的夫妻,但如今……真遲了。
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道上,發出規律聲響。
幾夜不曾好眠的汪襲綠坐在搖晃的馬車車廂裡,昏昏欲睡。
她眼底下的那片青影連脂粉都蓋不住,她被立領掩住的纖細頸項,還有一塊一塊引人遐想的青紫,這些全是一夜激情後又輾轉難眠的印記。
迷迷濛濛之間,汪襲綠忍不住想起了褚靖南這幾日的癡纏,她忍不住自問,他究竟是怎麼了?
他竟然連著好幾日都宿在她的院子裡,即使她從暗示到幾乎明說讓他去通房小妾那裡,他也不肯,硬是要夜夜纏著她,讓她這幾日都覺得異常疲憊。
這還不算完,他的那些鶯鶯燕燕們更是突然十分知禮懂事的掐准了時辰到她的院子向她請安,讓她更覺煩悶不堪。
汪襲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演的究竟是哪出大戲,只曉得他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舉措,更加堅定了她想要離去的決心。
所以今日就算身心俱疲,她也堅持要出門辦些要緊的事情,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轍,做那滿懷希望卻又失望的傻子。
終於,馬車漸漸停了下來,馬車的簾子也隨之被半屏掀起了一角。
汪襲綠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將昨夜那窒人的纏綿景象給拋到九霄雲外,從懷中掏出一張鑲了金邊的名帖遞給半屏。
半屏接過後又放下簾子,轉身便往聖手堂走了進去。
這可是京裡頭最有名氣的藥行之一,主人家姓江,她的姨母就是嫁到這兒。
本該是嫡親的親戚,可是自從她娘過世後,她爹因為心虛,和這些親友們都斷了往來,如今幾乎變成陌生人,她本不該來打擾,可是思來想去,唯一能幫她的也只有他們了,這才厚著臉皮前來探望。
可說到底,她自己也很擔心,像她這種有事才求上門的親戚,他們會不會願意見她?
腦袋瓜子裡正胡思亂想著,外頭突然傳來了半屏帶著驚喜的輕喊,她才一抬眼,就見半屏掀了車簾子,正衝著她興奮的笑著。「少夫人,表少爺聽見你來了,欣喜地自己來接呢!」
汪襲綠還沒來得及反應,半屏的身後已經閃出一人,這人生得是玉樹臨風、溫文儒雅,再襯上他臉上那抹打從心底漾出的粲笑,讓汪襲綠也忍不住朝他扯開一抹笑容。
「來來來,表妹回自個兒家裡怎麼還如此客套,遞什麼帖子?還不快快隨我進去,若是讓娘知道你自個兒上門來找,鐵定要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了……」
江成恪一長串的話說下來,連氣都不用喘一下,還一點也不見外的熱絡,令汪襲綠驚歎之餘,心中也浮現出一絲的暖意。
原來這世上,除了兩個丫鬟和劉掌櫃的,還是有人默默的關心著她啊,而且他方纔還說了,是家呢!
心頭的暖意讓汪襲綠笑得更加溫煦,她倒真如江成恪所說的半點沒見外,在半屏的攙扶下下了馬車,便隨著他走了進去。
汪襲綠在江成恪的引領下穿過聖手堂的大廳,進入室內,門一關,阻隔了外頭的熱鬧。
含笑看著江成恪忙不迭地支使著丫鬟們上點心、上茶水的,汪襲綠的心中倒真是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開口,「恪哥哥別忙活了,倒是我突然造訪,麻煩恪哥哥了。」
一句恪哥哥便這麼自然而然的喊了出來,小時候娘親還沒去世時,每每姨母帶著表哥們上門探視,這幾個表哥總是對她親暱,百般呵寵。
「說這什麼傻話,我這不是高興嗎?」
當初兩家人為了姨母的死撕破了臉,也讓他們同表妹沒再往來,他娘親心中總是掛念,一段時日總要叨念個幾句。
本來總想著等表妹長大些後便會自己尋來,誰知道她又匆匆嫁入高門,相見更是不易,他娘為了這件事沒少掉淚,尤其又聽說她在褚家的日子過得不如意,他娘更是急上了火,也惹得他們這幾個兄弟天天愁上了心。
前幾天他們還想著要托著關係,看能不能上將軍府見上一見,沒想到今兒個她倒是自個兒上門了,人雖然看著纖細疲憊了些,但精神倒還可以,他們懸著的心總算能稍稍安穩了。
「恪哥哥,妹妹今日上門,倒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相求來著。」沒有迂迴婉轉,汪襲綠一等江成恪在主位坐下,便開門見山的說道。
「呵,有求好,有求好。」江成恪笑呵呵的說,俊朗的臉上找不到一絲嫌棄或不悅。
這樣的反應又讓她愣住了,她狐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眸中泛起了警戒。
事有反常必為妖,江成恪的反應太古怪了,倒讓她拿不準到底該用什麼態度面對,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看著他那張佈滿笑意的面容,她突然覺得他有點賊賊的。
然而這樣的念頭剛閃過,她就聽到江成恪調侃道:「小丫頭,戒心可別那麼重。」
汪襲綠聽出他語氣中濃濃的寵溺與不捨,還有真心,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是才說了個「我」字,就感到喉間有些酸澀,雙眸也漾起一層水霧。
這才是親人吧,無論多久沒見,都願意真心以對。
「姨母走的那年,娘曾經帶我去汪家,想要接了你回來住,可是姨丈不允,我娘氣得出手打了你爹,罵他忘恩負義,任由小妾逼死了糟糠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