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柴劈完了,他放下斧頭,走向灶房。灶房裡沒有人,可爐上的鍋子上用炭灰寫了一行字。
多謝,木兒。
他看著這行字,沉默了會兒,伸手將鍋蓋打開,裡頭放著一盤捲餅,卷餅旁還擱著用野菜梗雕出的一朵小花。
他盯著盤中的卷餅,接著走出灶房,四處看了看,發現她人不在,似乎已經走了。
他走回灶房,把卷餅端起來往後院走去,一隻野狗聞到香味跑了過來,他把卷餅丟給野狗,野狗立刻大口吃起來,一下子就把卷餅裡的菜肉全吃光了。
野狗抬起頭,吐著舌頭,期盼地盯著他,意思是它還想要,百里熙盯著野狗搖著尾巴在他身邊打轉,等了一刻,見野狗沒事,他便走回灶房,吃了個饅頭果腹,再拿著昨日打到的獵物到鄰城去賣。
城中部署著他的人馬,平日那些手下就混在城裡百姓之中,可能是路邊的乞丐、賣菜的小販,也可能是店裡的夥計。
若有緊急消息,元傑就會像昨日那樣到捨井村來找他,平時則是他藉著賣獵貨進城,經由手下傳遞他的命令或是帶來消息。
手下告訴他其中一項消息,近來有一批流民進城,據說是因為他們那兒的村子出現殺人掠貨的盜匪,村人為了躲避盜匪,紛紛出走逃亡。
百里熙進城時,的確看到不少流民在城外徘徊,他們身無分文,一身狼狽,那樣子的確和木兒那個女人的狀況很像。
難道她真是逃難來的?
百里熙走進一間皮貨店舖,將獵物剝下的皮毛交給掌櫃後,也將自己的手諭在暗地裡傳出去。
手諭上署名崔浩,崔浩是兵部尚書,是他在京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掌櫃將暗藏在皮毛裡的手諭收下後,故意拿起算盤撥了撥,然後將一筆銀子給他。
「今兒就這個數,拿去吧。」
「掌櫃的,多給一些吧。」
「你這皮毛太一般了,賣到別家也沒我給的多,你該偷笑了,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
百里熙抓起碎銀轉身便走,他在城中逛了一圈,採買了些貨物後,便出城返回捨井村。
回到屋子裡,他的眉頭又擰緊了,他的床上睡了一個人,又是她,木兒。
她睡得很香,他就算點亮了燭火,腳步聲也沒刻意降低,她依然沒醒來。
百里熙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出房間,將床留給她,他則去睡外間的硬榻。
隔日,她又在離開前做了一盤捲餅給他,他依然沒吃,又餵了野狗。白天她不在,不知去了哪兒,到了夜晚,他便會在臥房的床上發現她的身影。
他不趕她,她便照睡,睡飽了,一定會為他做一盤捲餅,而卷餅裡的菜肉還變著花樣。
她做了九次,他就餵了野狗九次,那野狗每日清晨準時報到,吐著興奮的舌,搖著快樂的尾巴,一臉討好的望著他,狗眼晶亮晶亮的,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到了第十次,百里熙盯著卷餅,猶豫了下,他知道她都會做兩份卷餅,一份自己吃,一份留給他,他想了想,最後決定拿起卷餅咬一口,原本沒有太多情緒的臉上瞬間露出詫異。
這卷餅的味道竟是如此美味,好吃得令人不敢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氣,兩、三下就將卷餅全吃光了,吃完時一時沒忍住,舔了下手指上沾到的油汁。
她是怎麼做的?味道竟如此香?
盤子上還有一塊用剩下的菜梗雕出的小兔子,他拿起小兔子審視了會兒,最後丟進嘴裡,一口吃下。
既然要扮演村夫馬泉,自然得像個村夫的樣子,白日百里熙在田里幹活,日落便返回屋中,一回到屋中,他便放輕了腳步,來到臥房門口,悄悄將布簾掀起。
床上空無一人,他沉默了會兒,轉身去後院舀水洗澡,換上乾爽的衣衫,晚飯是乾硬的饅頭配上醃菜,味道並不好,只是用來填飽肚子罷了。
他不禁想起早上吃的卷餅,與卷餅相比,這饅頭和醃菜的味道實在令人食不下嚥。
他將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裡,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把饅頭吞下肚。
到了就寢時刻,原本他要躺在臥房床榻上,但是才剛坐下,他卻突然猶豫了,因為他很好奇,不知她今夜會不會又突然跑回來睡?
他今日利用中午休憩時間去村中打聽了下,沒聽說有人見過木兒,木兒是外地來的,村人若是見到,肯定會把這事傳開。
她到底去了哪裡?他心中狐疑,這女人除了晚上回來睡覺之外,不打擾他,也不給他添麻煩,做了一頓早飯後人就走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躺在外間的榻上就寢,一直到隔日清晨醒來,臥房的床仍是空的。
或許,她已經離開了吧?
他走去後院,打開水缸蓋子,用水桶舀了一盆水,將清涼的冷水往臉上潑,洗漱完後,眼角突然瞥見什麼,銳利的視線往柴房看去,榜了把斧頭,緩緩走向柴房。
待他靠近仔細一看,不由得楞住了。
柴房草堆上躺著一位姑娘,正是木兒。
只見她蜷縮著身子,睡得很沉,依然是一身狼狽,而且比以往更髒,全身都是污泥,還飄著一股惡臭。
他瞪著她,懷疑這女人是不是掉進糞坑裡了?
她看似累極,連他走近打量她都不知道,他忍著惡臭,就這麼看了她好一會兒,如果她裝睡,他會知道,但她不是。
百里熙對她的疑心已消了大半,這女人大概知道自己身上太髒太臭了,所以不好意思睡他的床,便跑來睡柴房。
他想了想,伸手推她,巫沐琴瞬間驚醒過來,眨著迷濛的眼,見到是他,便呆呆的望著他。
「跟我來。」丟下這句話後,百里熙起身離開柴房。
聽到後頭的動靜,他知道她跟來了,他走進屋子裡,拿出一件舊衣服和褲子,以及洗浴用的布巾和澡豆,見她呆呆的站在門口,他把東西遞給她,指著後院的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