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你為何不告訴我?」杜夫人看向杜阡陌,眉間微蹙,「這樣要緊的事,你也不提醒為母?」
杜阡陌一時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訥訥道,「孩兒……」
安夏連忙道:「是我不讓他說的,那日我只是想去府上把那對玉送了,怕夫人得知我的身份,不肯收下禮物,所以才叮囑少傅不要聲張。」
杜夫人覺得這事蹊蹺,但此刻也不便細問,只道:「公主有心了,多謝公主的厚禮。」
熙淳越聽越吃驚,「怎麼你們早已見過面?夏和,你去過杜少傅家裡?」
安夏莞爾答道:「去過啊,早就去過了。」
熙淳只覺得百爪撓心,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方纔的得意神色蕩然無存。
安夏無視她,依舊笑著,「對了,今日我來也是想請杜少傅與杜夫人賞花的。」
熙淳焦急地道:「賞什麼花?你這就要把他們帶回宮去嗎?」
「不必啊,就在這裡賞。」安夏淺笑道:「花我已經帶來了。」
熙淳一臉不屑,「是什麼稀罕的花?這個時節最珍貴的花,他們方纔已經賞過了。」
安夏卻轉身道,「杜夫人,請看。」
小茹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錦匣打開,攤開一幅繡品。那是一幅荷花映水圖,由紅銀綠三色絲線繡成,光澤靈動,荷葉沾滿銀色的露珠,菡萏尖上延展出一抹亮紅。
杜夫人不由瞠目,「這是……」
「夫人應該認得這幅繡品吧?」安夏看著繡品道:「這針法,天下大概也只有一人才如此了得。」
「這……」杜夫人微顫著,移步上前輕撫那荷瓣,良久之後眼中似有淚光,「這是我姊姊的繡品。」
「我曾經在尚服局看到杜少傅替這幅繡品拂塵,」安夏抬頭看著杜阡陌,「所以求皇后娘娘允我把這帶了出來,想贈予夫人,好歹也是故去親人的念想。」
杜夫人說不出話,只站立著,淚如雨下。
杜阡陌亦沉默,與安夏靜靜對視。他腹中本有千般話語,但此刻卻覺得什麼都不必再說。有人的禮物是心意,有人的禮物是誠意,心意尚有感激之辭,誠意卻令人感動無言,他覺得再說什麼都是多餘。
安夏趁機道:「明日輪到我做東,請杜少傅和夫人用膳,還請兩位賞光才是。」
她不必看熙淳,便知熙淳此刻已經氣極敗壞,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個時候她不能返讓,這個世上有很多東西可以禮讓,但有一些東西卻不能。
她知道今日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強取豪奪,然而她只能如此,事關終身的幸福,她只能自私。
次日中午,安夏在京中最有名的食味閣訂了雅座招待杜阡陌母子。
食味閣的雅座位於二樓,隔著一牆綠樹憑欄望去,正好可以看見隔壁的梨園。每天晌午到深夜,總有戲班子輪番在梨園唱曲,聲音傳到食味閣來,平添幾分熱鬧。
今日也不知是哪家戲班唱的什麼曲,不過杜夫人看見戲台上生旦粉墨登場,似乎很感興趣,瞧了又瞧。
安夏一身普通人家的小姐打扮,僅帶了小茹前來,完全沒有公主的架子,只是尋常地與杜阡陌母子吃一頓飯。
相比昨日在永澤王府,杜阡陌似乎輕鬆自在了許多。
安夏輕喚了聲,「夫人,也不知您喜歡吃什麼,我就隨意點了幾道菜,有芋頭鴨、酒燜魚、醋拌鮮藕,還有一道葫蘆瓜排骨湯,如何?」
「公主,這都是民婦平日裡最喜歡的菜啊,」杜夫人不由吃驚,「可真巧了!」
安夏又道:「點心選了鹹蛋黃流沙包。」
「這也是家母最愛吃的。」杜阡陌隱隱覺得不太對勁,「公主可是事先打聽了什麼?怎麼會這般巧?」
「確實是向人打聽過的。」安夏坦然承認。
「是家裡的奴婢桂香說的?」杜夫人疑惑地道:「除了她,也沒別的什麼人知道民婦這口味了。」
「還真不是桂香,」安夏笑道:「瞧,那人來了。」
一陣腳步聲傳來,杜阡陌母子同時轉頭看向雅座門口,只見藍玉堂的掌櫃出現在眼前。
藍掌櫃躬著身子上前見禮道,「給公主請安——」
杜夫人滿臉吃驚,半晌說不出話來,杜阡陌卻瞬間明白其中之意,眼神微動。
安夏道:「掌櫃請起,過來一塊兒用膳吧。」
藍掌櫃不安地道:「草民有眼不識荊山玉,之前公主幾次到草民店裡光顧,草民卻糊塗得很,還請公主恕罪。」
她微笑道:「早說了,這不怪你,今兒請你來是一道用膳的,再這般拘禮,菜可要涼了。」
藍掌櫃終於起身,小心翼翼地挨著桌子坐下。
她故意道:「掌櫃你推薦的菜色真是不錯,方才說與杜夫人聽,她可滿意了。」
藍掌櫃低著頭,始終不敢看杜氏母子一眼。
杜夫人僵坐良久之後,終於緩過神來,臉上浮現淡淡笑意,「有些日子沒見了,聽你店裡的夥計說,你去進貨了?」
安夏插話道:「對啊,掌櫃進了什麼好貨,快拿出來給咱們瞧瞧,我還想再挑幾件首飾呢。」
「也沒進什麼……」藍掌櫃低聲道:「只是去了北方,想尋一些羊脂玉。」
「哦,是了,上次那對羊脂玉被我買走了,聽你店中的夥計說,你想再尋一對給杜夫人。」安夏問:「可是尋著了?」
聽了這話,杜夫人的神情更是溫柔起來,深深地看了藍掌櫃好幾眼。
藍掌櫃歎了口氣,「哪裡這麼容易尋得到呢……」
杜夫人連忙道:「沒尋到也不妨事,反正公主已經把那對福瓜耳墜賜給我了。」
他一怔,「公主怎麼……」
「那對耳墜夫人戴著更合適,我也是做個順水人情。」安夏道:「掌櫃若是這趟出門沒有收穫也不打緊。」
「這趟出門,貨也進了一些,不過卻是墨玉。」藍掌櫃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小的錦盒,奉到安夏面前,「草民想把這個獻給公主。」
一旁的小茹上前替安夏將錦盒打開,卻見其中伏著另一對福瓜耳墜,不過並非玲瓏雪白,卻似墨汗的顏色,深邃中帶著一抹幽綠,乍看雖有些老陳,然而看久了卻覺韻味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