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周凌恆回答。
事情這麼荒誕,柳九九當然不信,她舉著菜刀推開廚房門,丫鬟糯米正貼著門板偷聽她自言自語,她突然開門,糯米差點栽在她的菜刀上。
柳九九將菜刀往頭頂一舉,用手掌抵住糯米的額頭,吩咐道:「糯米,你去房頂看看有沒有人。」
糯米點頭應了一聲,忙轉身去搬院中的梯子。
她爬上高處,伸長脖子看了眼房頂,回道:「小姐,房頂沒有人。」
「你再仔細瞧瞧。」
「小姐,這附近除了你跟我,沒有別人。」糯米從木梯上下來,邁著一雙小短腿跑過來,她伸手摸了摸柳九九的額頭,「小姐,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柳九九一巴掌拍掉糯米的手,耳朵裡又傳來周凌恆的聲音——
「我不在房頂,我在京城,你得信我。」
「糯米,你有沒有聽見有人說話?」柳九九問著面前的丫鬟。
糯米怔怔望著神神叨叨的小姐,頓了一會兒才搖頭說:「小姐,我什麼也沒聽見。」
「好了,我知道了。」說罷柳九九走進廚房,「啪」一聲關上門。
沒一會兒,糯米隔著門板聽見廚房裡傳來小姐一驚一乍的聲音,她擔憂的戳開薄薄一層窗戶紙,瞧見小姐正舉著菜刀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她被小姐這副模樣嚇得不輕,心想難道小姐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上身了?她慌了神,心底沒了主意,想了想後便提著裙擺往外跑。
她跑回酒樓大堂,拽過正在櫃檯算帳的年輕男人,氣喘吁吁道:「土豆、土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瘋了!」
土豆算完帳,拿起算盤搖了一下,蹙眉看著糯米,問道:「何事?」
「小姐……小姐她拿著菜刀在廚房砍鍋鏟,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糯米攥著土豆的衣袖,想起小姐那副模樣,就像發羊癲瘋似的,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土豆曾是柳家爹爹的貼身護衛,柳家爹爹去世後,土豆便帶著小他五歲的柳九九和糯米來了柳州城,在繁華鬧市處開了這家九歌館,賣好酒好菜賺錢過活。土豆聽了糯米的話,臨危不亂,指揮她道:「快,快去把店門關上,把客人請走。」
糯米應了一聲,轉身去請走店內的客人,待客人都走後,兩人將門閂好,糯米攥著土豆的袖子回到後院廚房,鬼鬼祟祟地來到廚房窗下。
土豆推開廚房木格油紙窗,偷偷看著廚房內自言自語的柳九九,糯米也跟著覷了一眼,她戳了戳土豆的胳膊,「土豆,小姐……不會是瘋了吧?」
土豆蹙著眉,捏著下巴一本正經道:「小姐可能是在跟鍋子和菜刀培養感情?」
他的聲音剛落,就看見柳九九舉著菜刀在原地蹦了一蹦,繼而舉著菜刀仰天狂笑三聲。
「奇了、奇了!」
糯米扯著土豆衣袖,扁嘴要哭了,「完了……小姐真的瘋了。」
土豆故作鎮定,「可能是小姐研究出什麼新秘方?」好吧,他這明顯是自我安慰。
柳九九覺得能跟千里之外的人說話很稀奇,她握著菜刀往灶台上一坐,問周凌恆,「鏟子大哥,京城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很繁華啊?我聽土豆說,京城遍地是壞人,全是會吃人的那種。」
周凌恆手撐著下巴,戳著碗中排骨,「瞎說,天子腳下哪裡來的壞人?」
「狗皇帝就是壞人,狗皇帝腳下鐵定也一群壞人!鏟子大哥,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京城人,你不會是騙我的吧?」柳九九跳下灶台,舀了一瓢水進鍋裡,用絲瓜布涮鍋。
周凌恆當了這麼多年皇帝,還沒聽過誰說他是狗皇帝。「鏟子丫頭,你說誰是狗呢?」
「我說狗皇帝啊。」柳九九說。
雖然周凌恆對能跟千里之外的姑娘「心有靈犀」很感興趣,但不代表他對這個女人沒有脾氣!他差點下意識喊出「來人啊,把這刁民給朕拖出去剃成光頭送去當尼姑」這種話來,好在他反應快,吞了口唾沫扭過頭,忍了忍,這才能心平氣和的說:「我說姑娘,當今皇帝登基以來減免賦稅,興修水利,大力懲治了貪官污吏,這般好的皇帝怎麼就是狗了?」
「怎麼都是狗!」柳九九咬牙切齒,一刀砍在案板上,「狗皇帝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像狗!」
周凌恆攥緊拳頭,額間青筋暴出,壓制著怒氣,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鏟子妹妹,這排骨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你見過那英俊不凡、威猛高大,長得跟謫仙一樣的皇帝嗎?」
「呸,比大黑還醜。」柳九九啐了口唾沫。
「大黑是誰啊?」周凌恆淡淡問她,一團怒火憋在胸腔打轉兒,他已想到最壞的結果,頂多就是剽悍黑膚的壯漢。
「大黑狗嘍。」柳九九端起自己方才做的糖醋排骨,「呀」了一聲,「排骨都涼了。」
周凌恆忍無可忍,說他像狗,他尚且可忍,但是說他連狗都不如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還有居然將他比喻成土裡土氣的鄉下大黑狗,他堂堂九五之尊怎麼連條鄉下土狗都不如了?
他一拳頭捶在桌子上,「你再說一句,朕讓你全家都去當光頭!」
他已經許久沒跟女人發過火,這是今年來的第一次,準確來說,除了太后,他今年幾乎沒跟女人說過話。今兒個他好不容易跟一個千里之外的女人說了話,卻將他氣得不輕。
不過柳九九好半晌都沒動靜,他起初以為她是怕了,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他才意識到他已經聽不見柳九九說話了。
周凌恆憋了一口氣有點失落,他居然有一種跟人吵了架,人家卻不屑理會的挫敗感;他心裡像堵了一塊石頭似的,好多年心裡沒這麼淤塞過了。
他起身來到書案前拿了筆,在紙上寫下——柳九九,柳州城。隨後,他令侍衛前去柳州城調查柳九九。他想知道,柳州城是否真的存在柳九九這麼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