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入秋,位於塞外的金虎族天氣很快就變得冷風颼颼,族民還光著個膀子走來走去,倒是平時在京城養尊處優的司儒之有些受不了了。
平素出門他都會穿著毛氅或披風,不過由於今天心思紛雜,他忘了這件事,只想到村後的樹林裡逛逛。
金虎族的主要村寨,屋宇街道排列是「非」字形,中間一條大道,連接著數條平行的巷子,房子則都在巷弄之間。
非字形的兩端,一端是上回迎賓烤肉的大廣場,另一端就是樹林,出了樹林,一邊往人煙罕至的旱漠,另一邊則通向密不見天的深林,景色十分極端。
平時司儒之就十分受族人愛戴,然而今日尤其特別,朝著樹林的方向走時,總覺得族人們看他的目光熱烈得過火。
終於,比較大膽的金不換在村民們期待的目光中湊了上去,「司大人,去哪兒啊?」
「到樹林裡走走。」
「樹林啊……」不知為什麼,金不換論異的笑了起來,在司儒之眼中,那笑容帶了幾分曖昧的味道,十分古怪。
「樹林有什麼不對嗎?」
「不不不,司大人去樹林對極了。需要我派人替大人把風嗎?」金不換看了看一旁的大牛,兩人一起吃吃笑了起來。
把風?是怕有猛獸嗎?司儒之淡淡一笑,「不必了,我喜靜,不喜歡有人打擾。」
「喔?大人當然不喜歡有人打擾。」金不換自以為瞭解地直點頭,「放心放心,我會叫村民們都別過去,免得壞了大人的好事。」
「我的好事?」司儒之想了下,微微點頭,「算是好事吧,至少我滿享受這一刻的。」
大牛這時候忍不住竊笑著插進一句,「這種事當然享受啦!咱活到這歲數,都還沒試過那種事呢。」說著說著,他突然降低了音量,「大人,那種事是什麼感覺?」
那種事?是指他好散步附庸風雅之類的事嗎?但為什麼大牛看起來神情如此誰異?司儒之心忖也許是自己多想了,便坦然道:「就是一種很舒坦、很放鬆,充實心靈耳目的感覺。身體只要維持一致的動作,思考卻可以天馬行空,有時想想古聖先賢也曾在做這種事時,想出了許多震古鑠今的大道理、大思想,就覺得自己似乎也沾染了點仙氣。」
「啊?做那檔男女之事腦子還能想些震古鑠今的大道理、大思想?不愧是讀書人,腦子永遠都很忙啊!」大牛,臉欽佩地說道,金不換亦是讚歎不已。
「男、男女之事?!」司儒之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你們怎麼會想到那裡去了?」
「難道不是嗎?」大牛歪著頭,「咱們首領都當眾向大人示愛了,現在大人要去樹林,咱們首領也在樹林,要做什麼不是大夥兒心知肚明嗎?不過大人不愧是大人,做那檔子事還能充實心靈耳目呢!」
「不不不……你誤會了。」
司儒之不斷回想自己方才究竟說了什麼——不需要把風,不喜歡打擾,很舒服很放鬆,還能充實心靈耳目,甚至古聖先賢都做這件事,還能想出些大道理……天啊!他此時真想一頭撞死,這大牛和金不換的誤會,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他連忙解釋,「我到樹林裡只是想散個步,我以為你在問我散步的好處。何況,我也不知道陸首領在樹林裡啊。」
「喔—」兩人拉長音點了點頭,但眼神仍然有幾分懷疑。
「我和她是清白的,她也沒說過什麼示愛的話……」
他才說到一半,突然被大牛打斷,「哎呀司大人,首領喜歡你這件事,全部落的人都知道了,你就大方應承下來,有什麼關係呢?」
有什麼關係呢?當然有大大的關係!這件事可是會扭曲他教化金虎族的努力及善意啊!難怪方才族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原來全把他當成首領未來的夫婿看待。
「總之這件事不要再傳,我先走了。」他斷然道,繼續往街尾走去。
「大人,你還要去樹林嗎?」金不換問。
「沒錯。」
「但你不是說你和首領沒什麼……」
司儒之停步,驟然回身,正色道:「我去樹林找陸首領,要她和你們這些族人解釋清楚!」
第4章(1)
來到樹林裡,司儒之走了一小段路,才發現真的有些涼意了,入秋的樹林裡陽光稀落,吹來的風卻冷得鑽進了骨子裡。
摸了摸肩,原來忘了帶披風。他失笑地搖搖頭,繼續往樹林深處走。
才走沒幾步,遠處出現一個金紅色的身影,令他雙目一亮,正想朝著她走過去,卻因看清她的處境而停步。
身著紅衣獸皮的陸蕪,正聚精會神地舉著弓箭,對準一隻正在吃草的山羌。她專注的眼神,散發的霸氣,都讓他想到一隻伏低身子蓄勢待發的老虎,正準備出其不意地狩獵她的獵物。
其實她真的很美,美得狂野自然,風揚起她帶著深金紅色的頭髮,像是也掀起了她張揚的艷麗。若以一個男人的角度純欣賞,他會想要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美,但若摻雜了其他政治或心機的因素,他害怕她的美。
以他的見識閱歷來說,他已不會被美色所惑,但經過一陣子的相處,她的單純與信任,就如同鋒利的虎爪般,在他的心頭上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疤痕,讓他不由自主的會去在意她,甚至在思維薄弱的時候,還會被她那放肆的風情迷惑片刻。
突然嗖的一聲,她出箭了,那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山羌,後者應聲倒地。陸蕪眉目染著得意的風采,欣然走了過去,一手將仍在掙扎的山羌提了起來,果真神力無窮。
「太好了,今晚拿去給司大人加菜吧!」她笑著道。
司儒之平靜的臉上若有似無地揚起一抹淡然的笑容,這時她只想著他嗎?為什麼呢?他雖然隱約感受到她對他有意,卻不知已到了時刻掛念、這麼深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