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表奏沒有什麼不對,內容也十分正常,然而聽在權辰漢耳裡,就是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雖說現在天下太平,但運送火藥這麼重要的事,似乎處理得太過鬆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神機營在京城裡的位置,恰巧就是西南方。
話說他從香柳的相命館回府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一心只想戳破那江湖術士的讀言,因此聽見此事後,他便下了個決心——即使聖上沒有交代,他也要去瞧瞧!
下朝之後,他飛快趕回將軍府,他的左右俾將李齊與趙青見他行色匆匆,不由得大感納悶,出言相詢。
「……此次送至神機營的火藥數量龐大,不容有失;兼之還有新火器的發明也十分重要,因此,我這幾日要到神機營附近查看一下,你們兩個也隨行。」權辰漢簡單地說明了一番。
「敢問將軍,這可是皇上派下的差使?」趙青比較細心,不像李齊是個粗人,一下就聽出主子話裡沒有提到皇上,這情形對於不喜歡管閒事的權辰漢而言十分罕見,更不用說,權辰漢與神機營的宋大人根本不合!
「不,是我自己決定的。」
「皇上沒有提,將軍卻主動要前往神機營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倒真少見。」直腸子的李齊沒想太多,直接便道。
「新火器的功能與我們水師有關,我也想看看。」權辰漢微微皺眉,說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趙青定定地望著主子,喃喃地道:「這神機營,似乎便在京城的西南方呢……」
「啊!西南方!前兩日那相命館的標緻小妮子,叫香柳的,不就勸將軍不要去西南方嗎?」李齊恍然地一拍掌。
「將軍,雖說你在香柳面前撂下狠話,但她算得準可是京城有名的,你確定要不理她的預言,反其道而行?」趙青雖然早猜到權辰漢硬要到神機營是怎麼一回事,卻也忍不住勸諫。
「哼!裝神弄鬼之言,何須在意?」權辰漢有些惱怒地瞪了兩個手下一眼,問這麼多,害他都忍不住覺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了。
「將軍,你重視香柳的情況,似乎有些意氣用事了。」而且是非常的意氣用事,他從來沒看過主子會因什麼事而寧可去和宋大人硬碰硬,趙青忖道。
「我、我何來在意,我只是為了替大勇抱不平罷了!」被這麼一說,權辰漢心裡也越來越感到怪怪的,口氣卻更強硬。
「大勇前日已經清醒了,大夫說已無大恙,只是身體虛了些,補一補就會回來了。」李齊弄不清楚趙青和權辰漢之間的對話含有某些調侃的成分,還傻乎乎的火上加油了一番。
「廢話少說!總之你們兩人去準備準備,這次在神機營附近可能要待個幾天,咱們半個時辰後出發。」權辰漢不想再囉唆下去,不待兩人多言,風也似的又捲出廳外。
等到他走到連影子也看不見了,趙青突然拉著也要跟著走出去的李齊。
「李齊,你說,如果將軍此次去西南萬事平安,他接下來會怎麼做?」他擠了擠眼,笑得曖昧。
「不是說要去拆了那香柳的招牌?」李齊一臉可惜地道,香柳那小妮子可美的呢,一雙上揚的鳳眼迷死人了!
「那也要看將軍狠不狠得下心啊,你認為他真的會拆?」趙青語帶調侃,表情十分微妙,這下魯男子如李齊也懂了。
「嘿嘿,那可真的很難說了……」
依權辰漢今日異常的情形,究竟他希望這次的神機營之行一切順利還是要有些波折呢,恐怕很難說得清了!
星月如織,剛沐浴完的香柳,偏頭坐在院子裡梳整著微濕的頭髮,薄薄的白色衣衫在夜風中飄動,襯托出姣好身段,看起來猶如仙女下凡一般。
連服侍了她好幾年的貼身侍女冉兒都直勾勾地看著她,有些癡了。
然而,這樣悠閒美麗的畫面,卻在香柳抬起頭,看著天上星宿,手上梳篦「啪」的一聲忽而折斷時,驟然打斷。
「糟了!」她低聲一呼。
沉著的冉兒警戒起來,「小姐,怎麼了?」
「那個白癡……」香柳沒有回答冉兒,只是起身跑進房裡拿出了個羅盤,又仔細地和星宿對了一陣,才翻了個白眼道:「果然,五黃土星飛臨西南方坤宮,二五同宮,必有災難!」
接著,她嬌氣地哼了一聲,氣悶地道:「權辰漢啊權辰漢,都是你這大禍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你害死啊?」
「小姐?」冉兒有些無奈,雖然她也有讀過書,但香柳的話她是一句也聽不懂。
香柳終於望著冉兒,「原本在我的推算,五黃土星位置不會這麼偏西南,偏偏權辰漢那像伙運勢強,他一往西南方跑,他的本命星也硬是牽制著讓五黃土星飛臨西南坤位,造成了五黃煞。這次的五黃煞若不好好處理,小則死傷數人,大則屍橫遍野。」
這些話落在權辰漢耳中,八成又說是妖言惑眾,但冉兒卻對香柳的話堅信不已,這事也許要從香家的背景說起——
在先秦年間,香氏一門便是有名的數術大家,掌握著易經先天六十四卦的秘密,對於五行陣法及風水勘輿亦有深入研究,只不過當時的香氏只為天子推算,故而一般百姓並不知有這麼一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人。
到了漢朝獨尊儒術,儒術以外的學說及知識受到打壓,香家也慢慢式微,不過對於數術的瞭解仍是遠強於坊間名士。慢慢地,歷經了幾次改朝換代迄今,香家也人才凋零,直至兩年前香家兩老病逝,就剩下了香柳一人。
冉兒從小和香柳一起長大,知道她開相命館是為維生,大多時候都是敷衍了事,反正來算命的男人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准個六、七分就算靈驗了,也不會苛求太多,但香柳一認真起來,算出來的結果肯定八九不離十。
而權辰漢,就是香柳難得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