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非凡還沒走出宮門,就聽見外頭軒轅嘯的咆哮。
「大膽!那是給鳳女吃的。你這一介平民……」
轟隆一聲傳來桌椅被翻倒的聲音,接下來是一陣連針落地都能聽見的安靜。
梅非凡歎了口氣,加快腳步走到她習慣用餐的右側廂房裡。
幾名宮女抱在角落裡發抖,軒轅嘯站在廂房正中央,額上紮著深色頭巾,雙臂交握在胸前,原本就不易親近的臉龐在兇惡時顯得更讓人不敢逼視。
「何必浪費食物?」梅非凡撿起一顆白饅頭,咬了一口後,送到他嘴邊。「很香啊,你不吃吃看嗎?」
軒轅嘯把饅頭扔回地上,惡狠狠地瞪著她。
梅非凡撿起饅頭,再次將它們送入口裡。「是食物就不要浪費。」
他額上青筋畢露,再次搶過饅頭,忿忿地把它們扔出窗外。
「你看起來跟鬼差不多,最好再熬個兩天不睡,就能直接升天,在天上保佑你的百姓!」軒轅嘯瞪著她說道。
「我不會倒下的,因為我要與百姓們同進退。」她力持鎮定地說。
軒轅嘯雙臂交握在胸前,冷笑地看著她。「怎麼退?」
他看好戲的表情讓她心頭一涼,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已經讓人頒布緊急命令,願意跟著我的人,明日一早便讓他們以街裡為單位一同撤退,若是不服從命令者不得加入。」
「沿著糧倉所在之處撤退嗎?這裡往東南州郡,中間會經過四個州郡應當有十二個糧倉,對嗎?」他說。
「是。」他對東羅羅的知之甚詳,讓她不安地握緊拳頭。
「那你可知道那糧倉全是空的?」他好整以暇地問道。
「不可能!」她後退一步,嚇出了一背冷汗,連雙唇都在顫抖。「糧倉設立便是為了急難時可用,即便年收成欠佳,也不可能十二座穀倉都是空的。」
「為什麼不可能?官員、商人不能盜賣糧食嗎?反正上頭的人,也不會真的進糧倉盤查。」見她臉色慘白,他的心情突然變好,所以決定多賞她兩句。
「我怎麼忘了……」梅非凡絞著雙手,這才想起這兩年行走東羅羅國時,百姓收成欠佳、繳不出稅款,大富之家又都在別的州郡落籍逃避稅金,又或者是逕行依附在世族之下,無須繳稅。官員收不到稅,糧倉又怎麼可能是滿的。
梅非凡雙膝一軟,連忙倚著牆壁站好,努力地想從腦子裡攢出銀兩來。「對了,這皇宮內應該還有東西可以變賣啊!」
「蠢!你憑什麼以為羅艷和辛漸不會帶走貴重寶物?」軒轅嘯瞄她一眼,開始哼起不成調的曲子。快點對他求饒吧。
「但我們還是得走。」梅非凡咬緊牙關說。
「那就走啊!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們走得快,還是北荻軍隊來得快。」他冷笑一聲地背過身,大步就要往外走。「還有,沒有兵權、沒有玉璽,你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而且還是一群餓了三、五天之後,就會開始暴動的烏合之眾。」
梅非凡飛快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仰望著他。
「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
「告訴我神官的下落,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否則你這麼一個沒有軍隊、糧食,領著一群烏合之眾的傢伙,只能算是個『屁』!」軒轅嘯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愈看就愈是火冒三丈。
憑什麼那個神官能讓她心甘情願地為他扛下這麼多苦難?為什麼她就算賠盡天下,也要護住神官?
她也承認神官說的話是謊言了啊!慢著……軒轅嘯瞇起眼,一把握住她的下顎。
「你是何時知道神官說的話是謊話的?你不是說他不曾撒謊嗎?你們後來又碰過面?」
「他助我逃出皇宮時,曾向我懺悔過。」她心臟快跳出喉頭,努力面不改色地說道。
「騙人!你們後來又見過面!」軒轅嘯猛地握住她的頸子,大掌就貼在她頸間狂跳的脈動上。
她倒抽了一口氣,心虛地別開了眼。
「你這個騙子!我要毀了你們所有人!」他大吼一聲,把她重重地往後一推。
她沒站穩,整個人重摔到了地上,但她很快地爬起,整個人飛撲到他的面前。
「不要這樣!百姓是無辜的!」
「百姓是無辜的,但是把他們弄到這種田地的人,是你!」軒轅嘯抓起她的肩膀,暴怒臉孔直逼到她的面前,「你口口聲聲說一切都為了百姓。如果真的是為了百姓,犧牲一個神官又有何妨!」
「沒有人該被犧牲。」她雙手顫抖著想捧住他的臉龐,希望他能懂得她的心。
「對,所以我的家人全都該死!」他暴戾地撥開她的手。
「我不會再允許那種事情發生了,相信我。」
「你不允許?相信你?」軒轅嘯的臉龐痙攣了一下,驀地將她推到一臂之外,轉身大步走開。「那你就等著替那些人收屍吧。」
「慢著,如果你是我,而我要你交出夏侯昌來換得無名島上百姓的命,你會願意嗎?」她再次飛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襟慌亂地問。
他瞪著她慌亂的眼,只是冷冷地將她推開。
但她又逼前一步,又緊抓住他的衣襟。
「夏侯昌會懂的。」他說。
梅非凡心一痛,雙手垂落身側,雪白披帛亦順著頹下的肩線滑落到地面。
他抓住披帛,繞回她的肩膀,將她拉到面前,板著臉說:「對了,我忘了告訴你。當初叫辛漸找個假鳳女,好逼出你本尊,就是我的主意。在爭鬥的路上,不把人命當命的人才能得到勝利。這類遊戲,我還能再玩一次,看你是要選擇百姓的命還是神官的命?我最後一次問你——你想怎麼做?」
「你想怎麼做?」她問。
「我的船艦已經有五十艘抵達東南沿海,我可以燒殺洗劫,跟北荻國來個裡應外合,又或者我也能助你一臂之力,讓你帶著這些百姓平安抵達東南州郡。」他說。
梅非凡閉上眼,知道他若選擇了恨,她其實沒有任何的選擇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