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寂靜的深夜,闃暗的房裡,躺在床榻上沉睡的女子陷入一場夢境中——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作夢,在夢裡,她就像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這場夢境從起先的幾句爭執,最後演變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近一個月來她夜夜都作著相同的夢。
她既是夢中之人,同時也是一個旁觀者,她不明為何會這般,這感覺說不出的怪異,她改變不了夢境的結局,只能默默看著。
匡地一聲,擺在桌案上的茶盞被男子掃落,碎了一地。
一如既往,她瞧不清夢中那男子的面容,他的五官彷彿籠罩在一層薄紗裡,她無法看得真切,卻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我知道你當初委身下嫁給我是迫不得已,你一直瞧不起我這個不懂琴棋書畫的武夫,可我自問迎娶你之後,待你不薄,從未虧待你,你竟背著我與他私下來往,你這麼做對得起我嗎?」
夢裡的她黛眉微蹙,丈夫這般動怒,令她有些訝異,卻不容他以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冤枉她,「自嫁你為妻之後,我從未與任何男子私下來往。」
「那這幾封書信是怎麼回事?這上頭的筆跡分明是你所寫!」男子質疑的將手上的幾封書信拋到妻子面前。
她拾起掉落在面前的一封信,看了之後,將其他幾封信也一一撿起來觀看,靜默半晌,方啟口道:「這些信是我嫁給你前所寫,那時我與他尚有婚約在身,正論及婚嫁。」
「所以你至今仍對他念念不忘!」男子嘶啞的嗓音裡透著一絲痛楚。
對他的指責,她矢口否認,「我沒有。」當年那人退婚時,她與他之間的情分,就如同那被取消的婚約一樣,已恩斷義絕,嫁給他時,她的心裡早無此人的存在。
「你……」他剛要開口,一支箭矢破窗疾射而入,他一驚,撲倒她,將她護在身下,下一瞬,數支飛箭緊接而至。
「趴著,不要起身。」他叮囑她一聲,揚聲朝屋外的手下問:「外頭發生何事?」
無人應答。
男子幾個箭步,來到一面牆邊,摘下掛在牆上的佩劍,手持長劍打落射進來的那些箭矢,再朝外喊了幾聲,仍是無人回應,他心中一凜,低咒一聲,「該不會全被滅了吧?!」這次回鄉祭拜父母,他帶的人不多,只有六、七個手下隨行。
「這是怎麼回事?」望見密集的羽箭不停射進屋裡,她娟美的臉龐面露一絲驚惶。
男子伏低身子走過去,將妻子小心藏在角落裡,再搬來一張桌子,翻過面,遮擋在妻子的身前,不讓那些射進來的箭矢傷及她,一邊安撫道:「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你莫怕,小心躲好,我出去宰了那些放冷箭的人。」
「外頭情勢不明,太危險了,你別出去。」即使不知發生何事,但從不斷射入屋裡的那些飛箭,也看得出他們多半是遇襲了,她拽著他的手臂,想阻止他離開。
「就是情勢不明,才得出去瞧瞧,否則躲在屋裡,萬一對方放了火箭,咱們可就要被活生生燒死在這裡。你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你有事。」說完,他撿起數支箭矢,一手持劍,拉開門板走出去。
躲在角落的她,聽見外頭傳來他咆哮的怒吼聲——
「哪來裡的龜孫子,膽敢放冷箭偷襲本將軍,給爺滾出來!」
沒人回應他,但射入屋裡的箭停了,接著她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兵器相擊的聲音,以及他的咒罵聲——
「藏頭露尾的鼠輩,是誰派你們來行刺本將軍?!」
她心頭隱隱掠過一抹不祥之感,無法再安然躲在角落,推開遮擋在前的桌子,起身走到窗邊,透過被那些箭矢扎破的窗子,她看見丈夫被數名蒙面黑衣人圍困。
她素知丈夫身手矯健,勇猛過人,可見他被這麼多人圍攻,仍教她心頭一緊,衣袖下的手緊掐著掌心。
那幾人出手狠厲毫不留情,但仍敵不過剽悍如虎的丈夫,幾息之間,已有數人倒下。
瞥見丈夫背後遭人砍了一刀,她摀住嘴,阻止自己叫出聲。
沒花多久的時間,他收拾了那些圍攻他的刺客,飛快進了屋裡,拽著她的手腕,語氣急切道:「跟我來!」
她沒多問,快步跟著他走。
他領著她一路朝馬房而去,來到馬房,他牽出馬,扶她上去,他翻身坐在她身後,就在他們即將離開時,又有一群刺客追上來,人數比起適才還要更多。
他們陷入包圍。
刀光劍影,直逼她而來,她驚駭得屏住氣息,坐在她身後的丈夫,悍然的揮動著手裡的長劍,將那些刀劍全都擋下。
「滾!」他怒喝,夾緊馬腹,催促跟隨他多年的愛駒突圍而出。
馬兒揚蹄嘶鳴,載著主人闖出刺客的包圍。
有幾名刺客隨即拉出馬房裡其他的馬匹,緊追上去,剩下的刺客各自去騎了自己的坐騎。
嗅到身後傳來的血腥味,她知道丈夫的身上又再添了數道傷口,她擔憂他的傷勢,但此時此刻,她不能出聲讓他分心。
後方緊追而來的馬蹄聲,彷彿勾魂使者的奪命催魂聲,她蒼白著臉,抑住心中的恐懼,緊抿著唇。
刺骨的寒風迎面刮來,但此時她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期望他們能盡快擺脫身後那群殺手。
她不知道馬兒跑了多久,直到腰間被人摟住,才察覺馬兒已停了下來。
他靠近她耳畔,嘶啞的嗓音輕吐了句,「沒事了……」
話未說完,她身後一空,他整個人從馬背上摔落。
見狀,她連忙爬下馬背,試圖想扶起力竭的丈夫。
「我扶你去找大夫。」他身上濃郁的血腥味讓她駭然。
他輕輕搖頭,推開她攙扶的手,眷戀不捨的深深注視著她,對她說出最後一句話,「倘若你真對他舊情難忘,便去……」
他雖沒指名道姓,她卻知道他話裡指的人是誰,她氣惱他竟到現在還不相信她,神色激動的澄清,「我早已與他恩斷義絕,你為何不信我?自嫁給你,我便一心一意對你,從未有過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