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自小聰慧,明白自己羽翼未豐,只能隱其光芒,他自小便立誓,就算賠上一切也要手握權勢,此生唯一失算便是遇上了她——一個身份低下的提刑官之女,讓他甘願冒著可能失去世子之位的風險也堅持要娶她為妻。他對所有人冷漠,獨獨對她狠不下心。
她是世上唯一知道他深藏心中苦的人,她立誓此生與他相守,何況他不顧一切娶她為妻,她也為他義無反顧、傾盡所有。
只是恩愛的日子在她生下一個雪膚白髮、雙眸閃著琥珀光亮的孩子時便變了樣。一個異於常人的白子被世人認定為不祥,她不相信自己的骨血不祥,偏偏倒霉的事一件接一件,最後夫君竟然被派離京城,至水患多年、百姓怨聲載道的南方為官,加上嶸郡王府接連遭難,嶸郡王忍無可忍,要夫君在孩子與妻子之間,選擇去留……她明白夫君從小積壓在心中的恨,心知他一心等著有朝一日奪回所有,她想助他,可惜一個不祥的孩子不見容於嶸郡王府,他選擇留下她,決定將閨女送養。
在權勢面前,有捨才有得,但她無法像他一般心狠,她無法眼睜睜送走自己的骨血,迫不得已動了自請下堂的念頭。相互扶持多年,她第一次看到總對她像個孩子似撒嬌的男人怒火滔天,最後氣憤的甩頭而去,天還未亮就孤身離京。
她知道他怒了,原本不顧一切想帶著孩子去追,她爹卻突然一病不起,最後撒手人寰,等她打理好一切,他早已遠在千里之外。
因為她爹的死,嶸郡王府更加盛傳的不祥之說令她幾乎無法喘息,慶幸老天垂憐,讓她得以以盡孝為由,帶著孩子在她爹的墳邊守孝三年。
守墳三年,嶸郡王府無人聞問,但日子平靜。她也慶幸外派離京的夫君因禍得福,到南方後不單治了水患,還讓百姓過起了安居樂業的日子,三年的時間就讓一個死氣沉沉、看不到明日的水患之地一步步變成繁華的魚米之鄉。
他立下大功,被召回京,他證明了自己無須嶸郡王府庇蔭,也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
在嶸郡王府為他所辦的洗塵宴上,她帶著閨女不請自來,原以為終是等到他回來一家團圓,誰知前來郡王府慶賀的護國公世子失足落湖時,她的閨女就在一旁。這場意外,使得她原本以為的一家團圓場景,只剩眾賓客竊竊私語,儘是充斥著那句「不祥」。
她的夫君沒問原由,一怒之下,決定將孩子送往家廟領罰,她沒來得及開口求情,向來戒備森嚴的嶸郡王府卻出現刺客,他因此身受重傷,在生死之間徘徊。她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直到天明,總算等到大夫一句脫離險境。
只是在她一心記掛著夫君生死時,沒留心向來被她緊護在身邊寸步不離的孩子不見了,那夜孩子被嶸郡王和郡王側妃帶走,承受了一切責難,被狠狠打得遍體鱗傷。
看著倒在嶸郡王府大堂前的院子裡、冷冰冰石板上那個滿身是血的孩子,一瞬間,她失了神,心想或許這孩子真如旁人所說的不祥,死了也好……一聲微弱的「娘親」,是孩子的呼喚,她回過了神,不知何時,這個富貴的嶸郡王府已一點一滴磨去她本性中的良善,為了保住夫君的權勢,她得變得跟畜生一般,對自己的骨肉冷眼旁觀,只是她畢竟身為人母,無法狠下心。
她像是瘋了似的抱著傷重的孩子奪門而出,帶著終究不見容於嶸郡王府、只剩下一口氣的女兒走了,從今以後,她的女兒自有她來守護,她只要女兒,不再需要或等待另一個人。
成親那時的一句生死相隨,如夢盡散。夫妻多年,當年的一飯之恩早該兩清,從此夫妻緣盡……
第一章 與眾不同的白子(1)
有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在多年後的今日看來,舒恩羽自然認同,只不過隨著年齡增長,她更體會到此話的另一層真理——一份對她來說是福氣的日子,對另一個人或許代表著不幸。
夕陽西斜,暈黃光芒曬在小小的身板上,年紀不大卻已看得出好模樣的她低著頭,雙手背在身後,踢著地上的小石頭,耳裡聽著倦鳥歸巢的啾啾叫聲,一旁圈養著的小雞也不甘示弱的啼叫,一切如昨日的平靜,但又有些不同。
聽到面前的木屋大門被拉開,她怯怯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在那道殺人於無形的嚴厲目光底下,緩緩縮回踢著石頭的腳,站直身子。
「姨母,」終究捱不住這窒人的瞪視,她囁嚅的開了口,「我娘的身子如何?」
看著小丫頭一臉內疚的模樣,冉伊雪冷冷一哼,「天底下就你舒恩羽最出息,能夠直接把自個兒的娘給氣暈過去!現在知道難受了?死丫頭,你動手打人時,怎麼不想到你娘?」
舒恩羽縮著脖子,扭著手,想開口解釋,偏偏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動手打架是不對,說再多都是辯解……想起自己的娘親暈倒在面前,她的眼眶紅了,「姨母,我娘是不是會死?」
冉伊雪雖想再多責怪幾句,但看她快哭的樣子,沒好氣的說道:「說什麼鬼話,有我在,你娘不會有事。」
舒恩羽聞言心頭一鬆,眨了眨含著水霧的眼,把眼淚給逼回去。她長大了,要保護娘親,不能像個娃兒一樣愛哭。
「娘沒事太好了。這幾日我娘親睡不好,我本就在擔心她,誰知道這時不知哪個混蛋把我打了虎子的事告訴她,才會害我娘一口氣沒喘過來就突然暈過去。姨母,我看我娘暈過去,都嚇壞了。」
冉伊雪聞言,伸手戳了戳她的太陽穴,又氣又惱的教訓,「嚇壞了?!怎麼不索性把你嚇死算了!有臉說別人混蛋,你舒恩羽才是真混蛋,成天除了闖禍之外,你還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