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計較?陳美睜睜眼,眨了眨,唇角微微揚起,忽然間要笑出來。那種覺得荒謬到底,最終脫軌而出的悄緒。她終究沒笑,再次掙離他的攫擁,搖頭說:「林彥,以你的條件,要什麼女人都有。我們就這樣,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朱林彥皺眉。「我不要隨便的女人。我想要的是你!」
「我很抱歉,我不能陪你來這一段。」陳美轉開身子,打算離開。
「那麼你以為你就能和那個建築工人相安無事的過一段嗎?」朱林彥再次攔住她。
陳美臉色微變一下,朱林彥沒忽略,追緊說:「我無意貶低他,職業無貴賤,只是--」他逼近她。「你真的能跟他毫無衝突的相處一塊嗎?當然,他年輕,長相也不差,外在的一切條件似乎都相當不錯,但裡頭呢?皮相下的內涵呢?阿美,你老實承認吧!你跟他根本不在同一頻率,思考的角度也不一樣。你能和他、要和他交談些什麼?」
這番話非常實際,陰險的耍陳美一記。朱林彥毫不費力掩飾的提醒陳美她和沈浩的「不一樣」;這個「不一樣」,不僅是因為職業、教育和思考程度的差異,更深層的,點出了所謂愛情的現實條件。
陳美低垂著眼,靜靜站著沒動。朱林彥的話並沒錯,她無法反駁。
她並沒有天真到相信愛情是無所謂條件,也不認為光憑愛情就能戰勝所有現實的條件。怎麼可能呢。感情的事,從來就不是純粹的,總還夾雜了其它太多的因素,而那「其它的因素」往往左右了愛情的結果。
這就是愛情的界限--就像她的不懂藝術,當年的太病弱;不太女性嫵媚,而無法和路、大傅、亞倫譜出共鳴的曲調。好像愛戀過的人感歎的,「你不會做我的詩,就如我不能作你的夢」。
她十分明白這個道理的,根本不需要朱林彥提醒。
「再見。」她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但不遲疑。
「阿美--」
「何必呢,林彥。」她不讓朱林彥再說任何甜言蜜語、任何挽留的話。「你要一個情婦,是要能滿足與愉悅你,我並不適合,你何苦找自己的麻煩。」再說,情婦的位子可替代;可替代的東西能佔多大的比重?
說完這些話,陳美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她一步一步,很結實的走著,很清楚她是怎麼回到店裡的。
然後,她就看到青著一張臉、表情很難看的沈浩站在那裡。
「放開我!你抓痛我了!你到底想做什麼?」陳美低聲叫著。沈浩像個瘋子,蠻橫不講理拖著她一路橫衝直撞。她被拖著走,腳步踉蹌,模樣說不出的狼狽。經過的人都好奇的回頭看他們。她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好被動的跟著他,壓低聲音抗議。
對她的叫喊,沈浩充耳不聞,不理不睬。他一路將她拖進一家咖啡店,甩到座位上。
服務生走過去,沈浩頭也不抬,不耐煩的隨便要了兩杯咖啡,目光緊盯著陳美,眼眸裡燒簇的火焰兇猛得簡直隔空要將她燒死。
「你到底想幹什麼?」陳美揉揉手腕,皺眉壓低了聲音。咖啡店裡的人不少,她不想被側目。
「我問你,你是不是跑去跟他見面了?」沈浩眼神利,表情緊,口氣不折不扣是在質問。「那個穿一身名牌,還灑了味道,嗯,打翻了的古龍水的傢伙?」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陳美又皺眉。
「你當然懂!」沈浩沒耐性,粗聲叫起來。心頭那把莫名的火焰燒得很不是滋味,讓他失去平時的冷靜從容。正送咖啡上來的服務生被他突然扯高的叫聲嚇一跳,差點把咖啡打翻,匆匆端上,逃也似的走開,一邊還奇怪的回頭看他們。
「你小聲一點好嗎?這裡是公共場所。」陳美看看四周,有些尷尬。他們的情況,不明就裡的人看來倒似情侶在吵架。
「我管這裡是哪裡!回答我的話」,平常沈浩就不是太在意好奇的目光,更何況是這時候。他現在頭都昏了,哪還理別人怎麼想,更別提什麼小心翼翼。
「那是我的事,我不需要跟任何人報告。」陳美卻很自覺,全身像長了觸角,瞪他一眼,起身要走。
「你別想走!」沈浩一把抓住她,將她拉回座位。「你不把話說清楚的話,哪裡都別想去!」
「你--」陳美驀然脹紅臉,分不清是生氣還是困窘。旁座的人紛紛轉頭看他們,有的還低聲議論。
「你是不是跟他出去了?還有那個叫什麼非的討厭的傢伙,你還忘不了他,跟他舊情復燃--」
「閉嘴!」陳美壓低聲音喊起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你沒有資格這樣質問我,我跟你什麼都不是!」
這話讓沈浩更惱火,狠狠瞪她,大聲說:「我當然有!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退縮!」
他這麼大聲叫,引得更多人注意,回頭看他們。陳美尷尬極了。她一點都不想別人的注意,就是怕太觸目;更不想面對沈浩的咄咄逼人,只想一走了之。沈浩洞悉她的盡思,扣住她手腕,不讓她有迴旋的空間。
「可惡!你到底還有其他多少個男人?」他大叫起來,存心惹人議論。
「這不干你的事!」陳美臉紅耳赤,惱怒不已,不加思索回瞪他,接近失控。
「當然干我的事!」沈浩叫得更大聲,簡直是用吼的。「我的修養沒那麼好!我的男人!他媽的,我嫉妒得快要死!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甚至口不擇言說了句粗話。
這下子全別啡店的人全都轉頭看他們。兩個人相對瞪眼,都處在非理性。陳美被激昏頭,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跟著吼叫起來說:
「好!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就告訴你!第一個嫌我病弱太蒼白甩了我!第二個覺得我內涵不夠,說我不懂什麼叫藝術!第三個嫌我不夠嫵媚,不夠女人味,然後第四個--對了,就是阿非,更慘,我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就被他甩了,他像丟垃圾一樣丟下我一走了之!然後,遇到的這一個,我以為我應該找到了,偏偏又是有婦之夫!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像坐雲霄飛車從半空中被摔出去,摔個血肉模糊!我玩不起這場成人的遊戲,只好自己從半空中先跳下來。就是這樣!我不是被甩就是被拋棄!這樣可以了吧!?你滿意了吧!?」她一口氣嘶吼出來,整張臉脹得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