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聽得心花怒放,果然跟少齊說的一樣,這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二孫媳婦,極有見識。
少齊這兩年清理那些陳年人事,幾乎把大掌櫃跟二掌櫃都換了個遍,她原本也覺得不太妥,都是祖輩下來的關係呢,一代一代的交情,如何能隨意斬斷,一個不小心,姜家就成了無義之人。
但少齊說,不斬斷這些陳年舊事,姜家永遠不會旺起來。
姜家不讓出戶的兒子去接店舖,就是怕關係太糾結最後壞了一切,但卻允許那些大掌櫃一代傳一代,想來很沒道理,說得更直白點,姜家庶子沒能享的東西,倒是外人享去了,還這樣理所當然,豈有此理?
「爺爺跟爹都被那些貪得無厭的人牽制住了,害怕被說無情無義,所以讓他們予取予求,可孫兒不想,店是姜家的,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敢在外頭胡說一句話,那我們公堂上見。」
「孫兒不想只守著這幾間店,我想把姜家飯館做大,想把姜家旺起來,兆天府來往的人這樣多,那些可不是路人,而是金銀,我們若只是想守成,那實在太可惜了,明明多的是機會,我們卻因為過度小心而把機會拱手讓人。」
「勝雪的舅舅在京城以南開驛站,頗有見識,這陣子給孫兒提點了不少主意,孫兒覺得挺好,等春天到了,孫兒打算帶著她一起從江邊那間老店開始打點起,但這麼一來只怕是得日日外出,不能來盡孝,所以先跟祖母說一聲,祖母若是不信,可找機會試她一試,孫兒不會先告訴她的。」
少齊前兩條說得有理有據,但第三點卻是讓姜老太半信半疑,在她印象中,家裡兩個蘇氏都是一個模子,恬靜不多事,大媳婦重權,大孫媳婦愛爭,因此這大蘇氏跟小蘇氏的性子倒是讓她很喜歡,只不過喜歡歸喜歡,但說到有本事,實在很難憑著三言兩語就相信。
今天是因為房嬤嬤來說,院子中的樹梢透出青芽,想著這春分都過了,少齊恐怕就要開始進行手邊諸多事務,就試上一試,若是二孫媳婦能幫助少齊,那就免了她早上盡孝,也不管她常日外出,反正不過就試幾句話,她從姜家大奶奶,大太太,一路到現在成了姜老太,自然知道什麼問題最能看出對方的本事到哪裡。
沒想到這平常不愛說話的二孫媳婦,講起生意差異竟然是條理分明。
「那照你說,我姜家臨江店若真的打掉重建,要怎麼樣才能在兆天府打開名聲?」
「回祖母,生意是沒有一定的,只是若讓孫媳婦來想,兆天府既然是京城以北最大的地方,來來往往的人恐怕都是有著在這裡休息幾日的打算,先前趙姨娘的那位京生侄子不還想在這裡過水土嗎?孫媳婦想,既然如此,我們就把客棧改成方便多住幾日的地方,比起五天收三個客人,不如收一個住五天的客人。」
姜老太頻頻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哎呀,蘇家若是別那麼重男輕女,在開宗親會議時叫上媳婦一起商量,說不定金氏早指導一出條康莊大道,蘇家也不至於落敗至此了。
是啊,百年老店,是該好好整頓了。
少齊說的對,總不能一直想著這樣就好,既然在人多的府城,又有店舖,如此天時地利,不出手真的沒道理。
想起以前,她的丈夫說,守著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就好,然後她的兒子也說實在害怕弄巧成拙,萬一家業在他手上有損,將來不知道怎麼去見歷代祖先,就覺得汗顏。
既然許家何家可以,那他們姜家為什麼不行?
她嫁入姜家三十幾年來,知道兆天府的變化有多大,來往商隊多了多少,也知道許家何家是這十幾年才旺起來的。
她還是大奶奶時,跟許大奶奶,何大奶奶都很好的,可是過了十幾年,當她們都成了太太后,便開始顯得不對等。
春宴也好,秋宴也好,她們一個一個頭戴點翠嵌珠鈿,手拿象牙柄絹面扇,衣領裙子繡上繁複的花鳥風月,茶杯是青花釉,果盤是剔紅松鶴,那不是比她好上一點,而是真的大富大貴,很快的,她們開始跟蔡家陳家的太太奶奶來往,大家都是心裡有數的,漸漸就沒怎麼聯絡。
有時候想起來,心裡真的氣,都是閨閣時期就開始來往的,一旦富貴,就不認舊友了。
她又不是去巴結什麼,乞求什麼,貪的不過就是多年感情,一個想念而已,沒想到這麼多年的交情,只因為自己買不起千兩首飾,穿不起百兩衣裙,就這樣沒了。
但自己的丈夫庸碌,兒子又膽小,身為女人,她哪有什麼辦法,只能忘了那些事情,告訴自己出入有馬車,身後有僕婦,日子已經相當不錯,知足常樂。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她成了姜老太,原本也只想著看娃兒們成家立業就好,但少齊的話卻帶給她一些希望跟想法:若是在她有生之年姜家旺起來了,不但比許家何家好,還能比上蔡家陳家,豈不痛快。
少齊有這份心很好,二孫媳婦有見識也很好,來不來喜福院跟她盡孝,沒那樣重要,重要的是給姜家幫忙。
反正是兼祧妻,家裡大小事有大房打理著,二媳婦又不用人伺候,二孫媳婦大可把時間精神放在姜家的飯館上。
若真有那麼一天,那兩個勢利眼的肯定會找她敘敘舊,到時候她就裝作沒收到信簽,就像當年她們對她一樣,一定很解氣,哈。
第5章(1)
隨著天氣逐漸轉暖,與花院漸漸有了春色,枝頭桃花開,粉的粉,白的白,襯著藍天,分外好看。
蘇勝雪伸了個懶腰,舒服。
傅嬤嬤過來笑著說:「小姐可準備好了?」
隨著她點頭,桐月替她披上披風,帶著如月,一行四人朝著姜府東側過去——
今天,就是她開始可以無限制外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