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圍好了,順道去對了帳才過來。」
聽到對帳,她顯然來了興致,「淨銀多少?」
「臨江店四百一十兩,西瑤菜館三百五十兩,河道店一百一十兩。」
臨江店與西瑤菜館的淨銀都比上個月還要多,河道店才剛開一個月,能有一百多兩已經很好,她相信隨著河運工人跟算盤娘子的口碑傳開,肯定能更賺,畢竟卯正就開伙,直到酉初才關爐的地方沒這麼多。
根據他們推算,等明年這時候,每間店的淨銀還能再往上提個三成左右,十間飯館加起來能有約五千兩的淨銀,一年就是六萬兩,大富大貴,來日可期。
蘇勝雪笑瞇了眼,「我們還真有本事。」
「我們是挺有本事,只不過對你有些過意不去,花了這麼多的心血在上頭……」
姜少齊沒說完,但蘇勝雪懂。
對他來說,既然得以有身份在這裡生活,好好照顧智哥兒跟棗姐兒就是他最應該做的,姜家飯館以前怎麼傳,以後也只會那麼傳下去。
假設他們有了孩子,這孩子將來只能拿到分家的那筆錢,不會有任何一間店屬於他。
當然她不會虛偽到覺得沒關係,覺得不可惜=有關係的,也可惜的,一樣是姜家的孩子,但因為出生得比較晚,就什麼都沒有,正常人都會覺得不太公平。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覺得挺好的,認為夫君大人堂堂正正,她喜歡這樣的他。
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小孩,就千方百計想把錢產都過到自己孩子名下,而棄智哥兒跟棗姐兒於不顧,她反而會覺得不舒服,做人不應該這樣子。
而且有一點她沒說出來的是,她一直覺得她的主管大人跟原本的姜少齊,兩人不只是長得一樣,更有種難言的關係,否則不會在出了意外之後進入同一個飄渺時空,甚至這般容易就融入姜家。
他雖然沒怎麼搭裡柳氏跟青姨娘,但每隔幾日便命智哥兒的奶娘抱著孩子一起到喜福院,一面陪孩子,一面陪姜老太,智哥兒跟棗姐兒都認得自家爹爹,也都親熱得很。
她愛錢銀,但更愛光明正大的夫君。
如果她的孩子將來可以得到姜家所有的錢產,代價是夫君變成小人,不用想就拒絕,她可沒辦法想像跟個小人一起生活。
「我都說了不要緊。」蘇勝雪豪氣萬千的拍了拍他,「既然是姜家的東西,本來就該是智哥兒的,至於我們的孩子,我們自己好好教,他有一對開了外掛的爹娘,哪還怕輸人呢。」
姜少齊被她逗笑,「是說你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我都這麼努力了,怎麼還沒消息?」
兩人年輕,滾床單又滾得頻繁,沒道理沒動靜啊。
「正想跟你講這件事情呢。」蘇勝雪笑咪咪的說,「我生理期晚了。」
姜少齊果然跟她想得一樣很驚訝,表情就這樣定格在臉上,略顯呆滯。
好一會,他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她的肚子,半信半疑地問:「真,真有了?」
蘇勝雪第一次看到他這種呆樣,覺得好笑又可愛,忍不住伸手捏他下巴,「還沒把過脈,但我覺得是,比起讓大夫跟你宣佈,我更想第一個告——」
她話還沒說完,就讓夫君大人伸手摟滿懷。
「哎,姜少齊!」
他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她的肩膀上。
跟她一樣,他的父母生他好像也只是為了交代,小一就把他們姊弟扔到美國,從此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電話聯絡,彼此間也不親密,比起建立感情,更像在走過場。
想到這些,她突然心中一軟,反手抱住他的腰。
許久,姜少齊總算開口,聲音很低,「我很高興。」
「我也是。」即使有很多不確定,但最多的還是高興,這幾天總在想,孩子生出來像他還是像她,個性又會是像他還是她。
「我,我以前不太敢想結婚的事情,總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把全副精神用在工作上,告訴自己,先立業,再成家,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對家庭才好。」
蘇勝雪知道他現在心情激動,於是只靜靜的聽著。
「但這些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就是恐懼而已,怕自己跟父親一樣冷淡,怕自己跟母親一樣對孩子漠不關心……成長過程中,我對他們也有過埋怨的時候,我怕自己成為那種人,所以用工作當借口,逃避心裡渴望的東西,直到在這個世界睜眼,我才覺得後悔,不應該連嘗試都沒有就避開……」
感覺到他激動的情緒,蘇勝雪安撫了他一下,「膽小的不只有你,其實我也想過這些問題。」
「真的?」
「真的,我也在想,缺愛的孩子長大能不能當好爹娘,沒有被爸媽擁抱過的我們知不知道該怎麼擁抱孩子,沒有感受到安全感的我們要怎麼給孩子安全感,這種問題,我這幾日一直在想,但讓我真正放下心來的原因是,你剛剛說的那些話。」
「我?我剛剛說了什麼?」
「說辛苦我了,這些日子為了姜家飯館勞心勞力,可是這些將來都要留給智哥兒,智哥兒對你來說只是緣分上的孩子,即使如此你都能替智哥兒著想了,我還怕什麼,哪裡做不好了,互相提醒一下就行,沒問題的。」
蘇勝雪反手撫著他的背,「還有,你能跟我說那些話,我覺得很開心。」
對他那樣的人來說,吐露自己的脆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既然是血肉之軀,又怎麼可能沒有脆弱的時候。
但相識以來,他把情緒控制得極好,宛若銅牆鐵壁,滴水不漏,所以,他能坦承他對家庭的渴望與畏懼,讓她很高興,感覺關係又更進一步。
不是前生的男神與他的傭人,也不是今生開端的姜大爺與他的兼祧妻,而是更深層的心靈相通。
所謂的夫妻,不是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而是可以展現自己脆弱的那一面,這才是她想要的那種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