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答不出來!」她瞬間回神。
他拿筷子的手一頓,平靜無波的眸子掃了她一眼,繼續吃他的飯,估計她也說不出什麼有內容的話來。
「自古以來,官場殘酷,權力鬥爭不在話下,而江南繁華,其中的定容縣更是造就多名家財萬貫的富商,因而被稱為『富賈之地』,同理,那裡的利益糾葛更盛。
「你是當官的,不必新官上任三把火,但要佔有一席之地卻是真,畢竟那裡有不少大官都不敢小看的商業巨擘,」她朱微茵就是其中一位呢,「更甭提你只是個小縣令,他們若用鼻子看你,我都不意外。」
他放下碗筷,挑高濃眉,再度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自己說的太直白了?她咬咬下唇,「實話難聽,但忠言逆耳,要你佔有一席之地,是因為不能讓那裡的富商視你為一個擺飾用的官員,一旦有什麼要事,逕自越過你往更高的巡撫或總督那兒呈報。」
見他黑眸沒有任何波動,無法窺視他此刻的想法,她繼續說:「你是個有想法也有能力的好官,我只是希望你能為老百姓做得更多——」她頓了一下,在心裡再加句「也能活得更久」後,接著道:「所以搶得先機是必要的,這個先機便是一開始就得讓那些富商刮目相看,此外,行事作風更要雷厲風行,絕不能拖泥帶水,讓下方做事的人無所適從。只要上下齊心,其利斷金,你在定容縣肯定也能混得風生水起,備受百姓愛戴。」其實說到後來,就全是她的經商經驗了。
一席頭頭是道的話出自一個以驕縱出名的侯門庶女口中,實在讓靳懿威難以置信。他對她前面說的有能力、有想法的好官倒沒多想,家人說的那些狗腿的奉承話他已聽得夠多了,現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跟范敏兒都是同一路人,心中皆有籌謀與算計。
「不管你在玩什麼把戲,刻意強記這些話來討好我,都只是白費心機。」他面無表情的再度起身,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強拉著她往門口走。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而且君子動口不動手。」范敏兒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但徒勞無功,一下子就被他拉到門口。
靳懿威一手打開房門,打算將她推出去。
不成,事情尚未轉圓,她心急如焚,靈機一動,先一腳將房門給踢回去,再硬著頭皮,想著他就是日後要跟她共度一生的男人,便貼身上去投懷送抱。
情勢大逆轉,靳懿威全身僵硬的低頭看著一手仍被他扣著,一手卻用力環住他腰際的她。
范敏兒仰著頭,一雙水靈黑眸閃動著淚光。她知道自己得寸進尺了,所以也做好被他用力推開的心理準備以及承受他的勃然大怒等等,但臉皮厚一點,這是商人成功的訣竅之一,她不願意認輸。俗話說,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先上哭招,硬是逼出兩滴淚,「靳公子,我承認過去是我不成熟,悔婚了才明白自己對你的心意——」
他一臉冷峻,「謊話連篇,范小姐忘了自己說過什麼?『大丈夫何患無妻!若你承認你不是大丈夫,你就可以不悔婚。』范敏兒,你那時的跋扈猖狂去了哪裡?」
「我——」她的手腕陡然一緊,下一秒,就被拉離那個溫暖厚實的胸膛,再然後,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沒看到他動手,但「砰」地一聲,身後的門被打開了。
她詫異的回頭看,他像是輕推了她一把,但一股無形力量已穩穩將她推送出去,而後在她困惑的在門外踉蹌站定時,房門已經關上了。
「店小二,你送飯菜進去也太久了吧?天都要黑了,可我家爺怎麼這會兒才趕你出來——咦?你、你、你不是——」
靳威懿的貼身小廝蘇二一邊念著一邊要進房掌燈。夕陽餘光映在范敏兒那張美麗嬌弱的容顏上,那一雙淚光閃閃的明眸教他移不開視線,呆呆的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初夏的夜晚,空氣仍然微涼。
幽靜的院落裡,一個小小的身影有時站立,有時在石階上坐著,有時來回走動,不時做著哈氣、搓揉冰涼雙手的動作。
燈火通明的房裡,靳威懿坐在桌前翻著書籍,但心思卻不在書上,而是回想著剛剛蘇二進來說的一席話——范小姐讓兩個丫鬟到客棧去吃飯,自己披了披風仍守在爺的房門外,冷得直發抖呢。
此時,敲門聲再度響起,蘇二又尷尬的走進來,頭垂得低低的,「呃——小的不小心跟范小姐說出爺明天一早就要離開的事,爺,您罰小的吧。」
「出去,別再跟她交談了。」
蘇二欲言又止,但還是走了出去。他真不明白,爺怎麼能這麼狠心,讓范小姐在外頭站那麼久?他看著在迴廊燈籠的暈黃燈光映照下,愈加令人憐惜的無助神情,實在無法狠心不去理她,「范小姐,您還是走吧。」
范敏兒真誠的道:「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蘇二不知該說什麼,但又不好意思盯著她那張花容月貌看,只能手足無措的站到另一邊去守門。
屋內的靳懿威清楚聽到兩人的交談,在他眼中,蘇二一直不聰明,但他認分努力,對他的命令不敢不從,沒想到范敏兒那張明艷動人的禍水容顏也會讓蘇二無力抵擋。
他從窗戶看出去,一個小小的身影確實輕輕顫抖著。
范敏兒才十五歲吧,比他想像中的還不簡單,她善於利用外貌上的優勢作出楚楚可憐之態,恐怕連最鐵石心腸的人都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只可惜他是一個連心都沒有的人,所以拒絕得了她。
此時,小小的身影靠近門板,接著,門上再度傳來輕敲聲,「我說些話,真心話,靳公子就隔著門板聽著吧。」她不確定他能聽到多少,可在此靜夜,聲音特別清楚,何況他若仍不願理會,她見面再說也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