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敏兒坐在窗邊,一見到她,連起身也沒有。雖然月姨娘是范敏兒的親娘,但她知道月姨娘空有一張好面皮,嫌貧愛富,頻頻灌輸范敏兒錯誤的觀念,說只有靠著嫁給皇親國戚,才能讓她擺脫身為庶女的命運,殊不知范留松另有安排,將范敏兒許給了靳懿威。
母女倆氣歸氣,也不敢真正翻臉撒氣,後來順利悔婚,她們樂不可支,沒想到現在情況又翻盤,月姨娘悶了近三天也沒來看她,這會兒終是忍不住過來了。
月姨娘的確很火大,獨生女兒承繼了她的美貌,她的未來能不能過得更好,可全看她嫁得好不好。結果呢?
她咬咬牙,走到范敏兒身邊,一臉刻薄的說著,「行啊,連姨娘也不叫了?敏兒,你這庶出的小姐架子愈來愈大,但怎麼會愚蠢的讓自己又賠給靳懿威?靳府那些人能搶的錢財都搶光了,我真不知道你跟他一路下江南,會不會日日餐風宿露。」
這話可真刺耳!范敏兒抬頭看著她,這是怎麼樣的母親,不想法子幫女兒,落井下石倒是挺快的。那張與自己酷似的美人臉此時表情尖酸刻薄,幾近扭曲,真辜負了上天給她的好容貌。
不過她倒是說到重點了,這一路下江南,路途遙遠,靳懿威的盤纏夠嗎?
月姨娘不知范敏兒的心思早已移轉,喋喋不休的說她是自作自受,庶出的婚事原本就稱不上隆重,而今下嫁的還是一個被貶的小官,婚事能有什麼氣派熱鬧可言等等。
「你父親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你打亂他的一盤好棋,他要我跟你說了,這是你自找的,誰也別怪,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清楚,是你把自己的價值給搞砸的,」她一臉厭惡,「出嫁從夫,未來你落魄無依,哪兒都能去,就是別回京城丟范家的臉!」
真絕情啊,范敏兒心寒的看著滿臉嫌憎地說完這一席話就轉身離去的月姨娘,她連想反駁的力氣都使不出來,話也說不出口。
突然間,她好慶幸自己走了兩次後門,成功的讓靳懿威再娶自己為妻,真的是萬幸啊!
兩天後,靳懿威與范敏兒成親了。
由於婚事辦得倉促,一切從簡,入夜之後,靳府大門紅燈籠高高掛,幾乎空曠的廳堂勉強擺上桌椅,掛上喜幛,貼些雙喜字,營造喜氣洋洋的氛圍,但甭說來的賓客有限,許多親戚朋友都不想在此時沾染上靳家,深怕遭到池魚之殃,因此並未前來,禮金、賀禮也自動免了,讓靳府眼巴巴的想再搶些財物的幾房人都臉色凝重。
一場婚宴不見熱鬧,倒是死氣沉沉,一身綾羅綢緞的新人在拜堂成親時寥寥無幾的掌聲下,被送入洞房。
整間新房貼滿紅色雙喜字,一桌子的花生、桂圓、紅棗、蓮子,龍鳳蠟燭照亮了臥房,襯得滿室紅光。
不一會,她的紅蓋頭被掀起,映入眼簾的是穿著一身紅通通新郎服的靳懿威。她沒想到他這麼適合紅色,整個人看來更加俊雅出色,只可惜俊臉不見半絲喜氣,黑眸只有熟悉的冷峻。
不同於她對他的驚艷,他早已猜到鳳冠霞帔的她會是如何的天仙絕色,尤其白裡透紅的肌膚在燭火的映照下宛如清透的琉璃,晶瑩純淨,微微顫動的長睫毛落下一排斜影,更添風情,美得教人銷魂,但再美,也只是他要應付某些人的工具而已。
這一趟下江南,在外人眼中是他的希望之旅,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趟是暗影孳生的開始,險惡難測,或許會以死收場。
他深邃的黑眸直直凝睇著坐在新床上的范敏兒,這一趟多她一人,是福是禍,他交給老天定奪,是她硬湊上來要當他的妻,若遇死劫也是她自找的,怪不了他。
明明有著旖旎喜氣的氛圍,偏偏新郎官自行喝了一杯交杯酒後,就將另一杯交到新娘手中,「喝吧。」靳懿威的聲音很冷。
范敏兒的心原本撲通撲通狂跳,這會兒反而平靜下來。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願意娶她,但她知道他可能不會跟她成為一對真夫妻,這是一種極強烈的直覺,她就是知道。
新房靜悄悄的,她一邊喝著酒一邊耐著性子任他打量,雖然已拜堂成親了,但她之於他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江南還很遙遠,她可一點都不想再被他推出門外。
沒過多久,就見靳懿威動手脫下外袍,同時跟她說:「你也將鳳冠霞帔脫了。」
她瞠目結舌,不會吧,她以為他不會跟她洞房的!
「你把陪嫁丫鬟喊進來伺侯更衣,我們待會兒就要離開,動作快一點。」
她反應過來,倏地起身,「靳公——夫君是打算新婚夜就下江南?」
他將新郎喜袍丟到一旁,回頭看她一眼,「還是你想洞房完再走?」
她粉臉漲紅,連忙搖頭,「不是,只是我們走之前,不用去向長輩們奉杯茶嗎?」
「套句你曾說過的話,咱們不過是庶出子女,又選在這非常時期成親,婚事辦得如此草率寒酸,雖有邀宴,不見客來,你道如何?」他走到另一邊,拿起蘇二已經備好的一套袍服,逕自套上。
她連忙將沉重的珠翠鳳冠拿下,放到床上,「靳家人在惱你吧,外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他們本想與你一起下江南,靠著你吃香喝辣,也能親眼看著靳家東山再起,沒想到你拒絕了,還選在這時候娶妻。
「這是要花錢的事啊,他們能閃多遠便多遠,閃不遠就一切從簡,用心思是不可能的,反正未來能否再見上一面都不知道呢,」她微微聳肩,「有些時候,親人遠比沒有血緣的朋友還無情。」
他蹙眉看她一眼,倒沒想到她看得那麼透澈,但凝視她的黑眸仍是一片冷然,口氣也淡淡的,「你還不換衣服?」
她這才看到他已經穿好衣服了,一身圓領鑲金線黑袍,很適合他,可惜還是繃著一張俊顏。她點點頭,頓了頓又道:「我再問一個問題,你究竟是說了什麼,還是用了什麼手段,我的家人才不得不點頭讓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