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與魔為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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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有誰喊她,喊聲淒厲,她聽不出是誰。

  她重心不穩,也沒想費力穩住,遂連人帶船翻入海裡。

  她知道自己受傷了,長刀從胸前直直刺進,是說這東南海寇實在太不好,也太失格調,無端端使什麼倭刀?

  她防著連弩箭雨,以為一波急射連攻,中間定有緩下時候,那是將受傷落水的夥伴們救走的好時機,倒沒想到敵船上有人忽以長刀擲來,這一記不在她計算連弩攻擊的時間間隔內,才令她陰溝裡翻船。

  可惡!

  既然受傷了就暫避鋒芒,不跟對方硬碰硬。

  相較陸上,海面之下是寧靜安全的,所以千鈞一刻間,她才忙著把人往海裡拽,無論如何,總要先躲過箭雨才行。

  但……等等……一開始就中箭的翼隊同伴怎麼辦?!

  要救啊!

  那些人落水了,有的身中不止一箭……在哪裡?在哪裡?!

  腦中一凜,她翻轉身軀想游出去,想泅水去尋那些中箭落水的同伴,然,不動不如何疼痛,一動才覺痛徹心腑啊痛徹心腑!

  她本能哀叫,嘴一張,叫聲被海水完全吞噬,氣息卻咕嚕咕嚕洩出口鼻,全是用來養命的氣,結果……

  她趕緊咬住雙唇,四肢仍不放棄地扭動。

  倭刀刀身太長,她十指握不到刀柄,只好徒手直接握住刀身試圖拔出,但……

  動……動不了。

  小翼翻覆壓下,她連個施力點都沒有,被釘在長桿上,怎麼都動不了。

  忽地一陣強大浮動,海中浮現漩渦般暗流,把小翼與她倏地吸捲進去,旋轉翻滾,翻滾旋轉,旋轉旋轉旋轉,翻滾翻滾翻滾,她天旋地轉亂滾一通!

  她被強勁的水流帶動,無法抵抗也抵抗不了。

  而最後她到底是暈是痛?神識混亂抑或清醒?她腦中彷彿空白,又似乎有成千上百條思緒不住奔馳,瞬息間萬變,什麼皆無法確定。

  能確定的是——

  她絲雪霖這輩子應該沒辦法去闖蕩江湖,當個路見不平就開打的俠女了。

  她的路,已決定在這片深靜卻也猙獰的大海之下。

  第16章(1)

  離開京畿往西行去,烈親王的馬車隊外表並不華美,至少與帝都富貴人家比起,堂堂一名當朝親王,戰功赫赫不說,還是聖上的一母同胞,所乘坐的馬車著實樸素了些。

  然樸素歸璞素,馬車造得相當大氣,隨從個個精壯高大,連趕馬的車伕瞧起來都像練家子,馬車隊加起來不過十五人,卻有一人能抵百萬軍的氣勢,之前尚未出城門時就引得帝都百姓們夾道圍觀,一下子又成說書客們寫段子的料材。

  如今身為烈親王的南明烈我行我素得很,離京不離京這等事,懶得再往宮裡稟報,預計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一位也不會阻撓才是。

  他這個要角既離開京畿,必然招來昭翊帝大批的耳目暗中跟隨,對於烈親王府的人,以及某個不受掌控的丫頭而言,他們相對會安全些。

  只是……痛!

  無絲毫徵兆,眉間額上的火突然作怪,似帶火的鐵條直直往腦中深處鑽。

  南明烈痛到沒能握穩手中書策,鬆手時,陡然合起的書頁還掃中他的目珠,令他不禁蹙眉側首,兩眼閉緊。

  「爺?」此次西行化暗為明的縹青立時察覺有異,將座騎驅近半敞的車窗低聲問。

  南明烈一時間出不了聲,因為太痛。

  他面上動靜不大,清俊迫人的五官僅微微一糾,隨即控下,暗暗吸進一口氣,他抬手對暗衛簡單示意,表示已無恙。

  縹青沒再多問,為其放下窗幔並策馬退開,保持原有的距離前行。

  豈知劇痛又來第二波!

  這一次不僅從額心疼入腦仁,連胸口都痛到幾要爆掉似。

  胸央極沉,像被無形的力道狠狠貫穿一般,但沒有,南明烈扯開襟口去看,胸膛依然完好無缺,那種瞬間遭利器穿膛而過的詭譎感,真實得不像虛空假想。

  額心熱痛,他以劍指按住,徐徐拉出一道金紅火流。

  那火流自有意識似,在他掌中滾成一團小火球,發出僅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

  「什麼?」垂目掩睫,他凝住神識試圖捕捉那音浪,那個屬於他真心本音的聲音,究竟想警示他,抑或想傳達他怎樣的消息?

  沒辦法聽取。

  呢喃如歌,像一長串從古老時候流傳下來的耳語彙成曲調,他聽得模模糊糊,正因為聽不清,心跟著高高懸起。

  事出必有因。

  這是他體內離火靈氣暴發以來,他深刻明白的事。

  而他的真心本音裡,除了自身的神魂心靈,剩餘的也僅有自家那個丫頭。

  然,離京之前才見過跟在她身邊的女暗衛,一切應該無事。

  昭翊帝派去跟蹤她的眼線皆已剪除,她回到東海與眾位好友相見歡,天天撐著小翼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瀟灑來去……心裡仍不痛快嗎?

  所以才狂放飲酒,鬧事的本領節節高漲。

  所以才去待在了望高台上,徹夜未肯交睫睡下。

  任她留在東海,拉開長長距離,以為對彼此都好,難道……不是嗎?

  無以為名的劇痛再掀一波,痛感深進神魂之中。

  他白著臉嘶嘶抽氣,在耳邊對著他細細吐語的小火團忽地化回原狀,金紅火流再次流回他額間。

  她與他牽連如此之深,是比親人更親的存在,此次西行不願帶她同行,他自有苦衷,只是事情來到現下,與她卻漸行漸遠一般。

  終究還是得把她安置好再走才行。

  必須讓她徹底明白了,她才會甘心情願收斂脾性,在他為她佈置妥當的小城中過日子,而他的遠行也才能少些牽掛。

  微顫五指撩開窗幔,跟在馬車邊的暗衛見狀立即策馬過去。

  「爺有何指示?」

  「回頭。」略蒼白的峻唇吐出二字。

  縹青一楞,但畢竟是暗衛裡的第一人,很快便問——

  「爺要回京畿,抑或往東海直奔?」

  南明烈未作答,人已從舒適的馬車內飛出,幾下踩點,最後躍上隨在隊伍後頭的一匹駿馬馬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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