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逸出,她雙膝發軟,環住她腰身的勁臂一緊,本能將她撐住。
像直到此時才記起她在臂彎裡似,南明烈緩緩垂目,對上她明亮泛水光的眼。
她眸珠黑得發亮,臉容白得嚇人。
見她額心紅腫滲血,再見她半身盡染鮮紅,而肩背仍濕稠一片,他眉間微動,火印燦光,猙獰神色一現。
「看好她。」他冷冷吐語,闊袖拋揮,懷中人立時被兩名從楞怔中狠狠回過神的女暗衛接了去。
絲雪霖這時才見縹青亦來了,就跟在師父身後為他護守,一步步朝殿內走。
另外後頭還跟來一名高壯漢子,背上與腰際分別帶著長短劍,一身江湖上走踏的打扮。經過她面前時,高壯漢子頓了頓,特意定睛看來,隨即竟衝著她咧嘴笑,好似極開懷見到她……但……她應該不識得此人啊……
疑惑叢生,好多好多的事欲問。
可她不急,因為師父回到她身邊了,讓她又能抱他、碰觸他,能望著他的臉,發癡般思他、念他。
她腿軟委坐在地,黛月和緋音連忙撕了衫擺內裡幫她包裹止血。
她似乎不覺疼,眉心皺都沒皺,雙眸瞬也未瞬,一直望著那銀灰散發的男子身影,像怕極自己一個錯眼,那人又要不見。
這一方,南明烈靴尖微挑,幾個黑衣蒙面客臉上的巾子盡去,露出真容。
他朝一臉不敢置信、表情萬分驚恐的皇上長兄淡淡牽唇——
「皇兄看來得好好整肅內廷,若臣弟未錯記,這六名刺客可都是宮裡的熟面孔,這個是李公公、路公公,那是明公公和赫公公吧?嗯……還有那邊那兩個小公公是管著御書房的。皇兄身邊埋伏這麼多細作,實教人不安,幸得臣弟今日進宮一趟,救駕救得及時,要不後果不堪設想,皇兄說是也不是?」
「你、你……你……」昭翊帝退退退,退到背部已抵住牆面,無路可退,還得靠老宮人幫忙攙扶,才能撐著身子站住。
帝王驀地雙目暴瞠,扯嗓大喊——
「來人啊!快來人!朕的禁軍侍衛,快來人!有刺客!烈親王欲行刺朕,他這是要篡位,要奪朕的寶座,快將他拿下!拿下啊——」
第11章(2)
整座泰元殿靜悄悄。
帝王忘記了,今日負責守衛的禁軍被他下了密令,全撤個精光,即便聽到動靜亦要\'小聞不問,至於宮人、宮女們就更不用提,早嚇得沒誰敢露臉。
南明烈又一次步近,近到昭翊帝身邊唯一的老宮人實受不住他身上迸發的迫人氣勢,粗喘一聲竟直挺挺往後倒,抽搐幾下便動也不動。
「欸,閣下這是把人活生生驚死呀。」跟隨進宮的陸劍鳴搶至老宮人身畔伸指探了探,心跳氣息俱無,沒得救了。
南明烈誰也不看,只笑笑看著自己的皇兄——與他一母同胞的皇長兄。
「你那張龍椅寶座,我從來不感興趣,而我所說的,皇兄從不願信。那日你說,是我逼你那麼做,今日且把這話原封不動還給你……皇兄,是你逼我這麼做。」
「你、你想怎麼做?!」滿額滿身的冷汗,帝王身上龍袍已然濕透。
南明烈笑笑不語,瞳底精光迫人神魂。
昭翊帝終於撐不住,背貼著牆滑坐在地,嚷著——
「北溟兵力強盛,陸營與馬隊尤其出色,身為北溟雙國師,那對姊弟要的只有你,只要交出你一個,天南朝由東到西幾百幾千里的北境就能安然無虞。他們只要你,你要朕怎麼辦?朕也一再確認了,他們說過不傷你性命,不會弄死你,你能保命還能為天南朝避禍,你要朕怎麼辦?」
昭翊帝用力吞嚥唾沫,被對方居高臨下看著,那白玉無瑕的面龐、那沉靜迫人的眉眼,眼前人……不像人,他忽覺自己被封進冰原底下,冷到發僵。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說話……回答朕,說話啊!」
南明烈從容不迫地矮下身,直視他的臉,慢條斯理道——
「托皇兄的福,那雙姊弟確實沒弄死我,只是讓人生不如死罷了。」一笑。
「至於我想幹什麼?請容臣弟再琢磨琢磨,畢竟想法太多,不知選哪一個最能解恨。」道完,起身欲走。
「南明烈!」
「皇兄放心,臣弟若想妥了自會告知。今日臣弟進宮僅是招呼一聲,既然招呼打完了,是該退下。皇兄請多保重龍體。」
男子身軀挺拔依舊,看在絲雪霖眼中卻覺似清瘦了些。
當他走過她面前時,她以為他會跟她說說話,或者拉她一塊兒走,又或者給她一個溫暖眼神……可,都沒有。
南明烈腳步未頓,筆直走出泰元殿殿門。
那黑底銀絲繡的錦袍和一頭銀灰散發被殿外皚皚雪景一襯,襯得那一道身影孤傲無端,似一棵在峭壁絕崖上頑強扎根的松,渾身風霜伴雪寒。
「師父……師父——」她猛地從地上躍起,跑沒三步又因失血太多暈到雙腿打跌,若非黛月和緋音出手迅速,她真會跌成狗吃屎。
聽見身後動靜的南明烈不著痕跡地慢下步伐,直到兩名女暗衛重新將不安分的人兒接住,他闊袖中握拳的手陡然一鬆,終大步離去。
入夜的烈親王府,冬月懸在那精雕細琢的歸燕飛簷上,立在迴廊上看去,黑色穹蒼布著星星點點,那一輪皎月被眾星拱著,清傲高華。
彷彿一切未變,如尋常一般,但不可能沒變。
今日,這座王府的主子終於平平安安返家,什麼行蹤不明甚至遇難身亡的傳言自然不攻自破,一府上下的僕婢得回主心骨,沒有比這個更教人心安心喜的了。
因此即便主子沒特別吩咐,今晚灶房大廚還是狠狠露了幾手絕活,就想讓親王主子吃個心滿意足、滿心開懷。
只是主子的表情一直清冷冷,眉峰不怎麼開,看來心懷也難開。
想想也是,主子那麼疼小姐,一聽小姐奉召回京還被接進宮中待召,主子一口茶也沒喝就趕往宮裡,誰也沒料到小姐今早昂首闊步出門,最後是昏得不省人事被抬回府裡,主子會開懷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