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目狹長之姿漂亮得不得了,都已經夠漂亮了,兩排墨睫還生得既長且翹、既濃又密,笑時形成彎彎兩道……欸,要暈了呀。
南明烈笑過一陣,都不知多久沒這麼笑了。
他最後斂了斂臉色,恢復雲淡風輕的神態,瞳底和嘴角仍留淺淺暖意。
他向前傾,將臉靠近她耳邊,道——
「至於你一開始問的那件事,問是否為本王手筆……盛國公府待你不好,如今你是烈親王府的人了,本王總該為你出口氣,不是嗎?」
說完,他直起腰板,怡然自得地踏出亭子。
身後沒有動靜,他佇足回首,就見小傢伙變成六角亭裡的一根石柱似,動也不動杵在原地,小口微微張開,說不準連氣息也凝住。
「絲雪霖——」他自覺心態放得甚正,隱隱卻覺……像得了個新奇玩意兒,讓他可以變著法子玩很久。「一堆本事等著你學,還不跟上?」
他猜對了,她當真大氣都不敢喘。
盛國公府這一次鬧得那樣亂,真是他的手筆,是、是替她出氣呢。
如今你是烈親王府的人了……
所以這座烈親王府,這個曾與她阿爹知交相往過的年輕親王,是她可以依靠的。她想當烈親王府的人,想當他的人。
「是!」她被他那一喊喊回神識,拚命眨眸,眨掉太氾濫的水氣。
她衝他跑去,小臉蛋紅彤彤,腳下急得差點煞不住,還是南明烈探出一臂及時扶住她的肩膀。
「要穩。」他薄懲般輕彈她額心一記。
「好……是!」她認真應聲,忍著沒去摸額。
彈她額頭的那手改而落在她頭頂心,讚許似揉了揉。「要乖。」
「是!呃……就盡量。」
沒把握辦到的活兒,絕不輕言允諾。
唔,是說她如此答話,額面八成又要挨上一記。
結果沒呢,年輕親王低聲笑了,調過頭就走。
絲雪霖瞅著那好高大的身影,也咧開嘴悄悄笑。
她學起他走路的樣子,一步步踏得沉穩,追隨而去。
第3章(2)
盛國公府與田氏大族爆出走私鹽貨一案,案子並未延宕太久。
來到歲末時候,昭翊帝已有旨意下來。
起因既是京畿顧二的內弟,也就是顧二妻子田氏的娘家親兄弟惹出的禍事,誰惹出的禍,誰負責到底。
說直白些,顧二如今頂著盛國公府世子爺之位,而田氏娘家亦有好幾位在朝擔任要職的叔伯,天子一怒,即便想令這兩家族血流漂杵,也不好一口氣端掉那麼多人,引來朝野不安,何況年關近了,昭翊帝想過個好年。
所以帳先記下,慢慢再算不遲。
皇帝僅抄了田氏兄弟的一個小家,逮了幾個牽連較深的核心人物,砍頭不到十顆,非常之節制,再將田氏娘家在朝為官的叔伯們各自降級罰俸,其中最位高權重的田家大伯直接被拔掉戶部尚書一職,奉命在家「督飭子弟」,以防再有不肖子孫幹出殺頭大罪。
至於盛國公府這邊的情形,卻是較田氏大族平和許多。
畢竟國公爺已致仕,世子爺是個沒什麼大作為的,幾個在朝走動的顧家子弟多功在軍務,皇帝沒把顧家牽扯進來,卻在田氏那位親兄弟行刑的前一天,召了盛國公以及世子爺夫婦入宮一敘。
據說國公爺領著兒子與媳婦面聖過後,回到府中就大動家法,把兒子、媳婦狠狠抽了一頓猶不解氣,國公爺果然老當益壯啊老當益壯,硬生生一把奪了府裡護衛的佩刀,衝著媳婦狠狠砍殺過去,若非世子爺和眾人求著、擋著、幫忙安撫著,田氏真會被自家公爹剁碎了餵狗。
事後,盛國公府內的中饋改交由顧三媳婦代管,田氏被圈進家廟。
國公爺亦寫了封長長的請罪折子,罪己再罪己,將自身罪得體無完膚,更主動將之前田氏托付給娘家兄弟管著的幾座大莊子的收益,全上繳給國庫。
也就是說,以後幾處莊子仍由京畿顧家養著,每年的獲利則全數歸國庫所有,朝廷不需花耗半分本錢就有滿滿錢銀進庫。
一場「有心者」的操弄,利用言官之勢,最終得利的仍是金鑾殿上的那一位。
但「有心者」只求解氣。
目的達成,週身暢快。
今晚是歲末最後一場宮宴,也是皇族的家宴,南明烈午後便入宮陪伴太后母親。
不知是否因三年的相離,隱約覺得母后待他似乎不如從前隨意。
隔閡一旦生出,尤其在帝王家,想回復到以往的自在便如癡人說夢,但至少能扮演好角色,演一出承歡膝下的戲並不難,只是心上累了些。
亥時將至,半醉的皇帝已摟著得寵的貴妃離開泰元殿,太后和太妃們老早回自個兒的地方歇下,宴席已至尾聲。
幾個著實貪杯的皇族子弟醉的醉、倒的倒,宮人們忙得滿頭大汗,既要照料醉酒的貴人,還得繼續上酒上菜,服侍那些喝得正在興頭上的皇叔老王爺們。
南明烈踩著微顛步伐,被兩名小黃門攙扶送上自家馬車。
馬車動起,緩緩離開宮門,他不勝酒力的神態忽轉清明。
……哪還有醉酒模樣?
聽著車輪子滾動的轆轆聲響,左右無事,乾脆盤起腿閉目練氣。
練著練著,抿作一線的唇突然滲軟。
他想起這陣子教導小傢伙的種種情狀,禁不住想笑。
那孩子其實筋骨上佳,應是遭遇喪親禍事,後隨老僕跋山涉水回到天南朝,京畿顧家又沒好好照料她,才令她顯得太過瘦小。
她甚愛習武,外家的拳腳功夫練得特別起勁,注重吐納的內息氣功練起來亦具耐性,但凡他給的功課,她沒有一樣落下,時常還練過時辰,練得忘記飯時。
但如果把她抓到書房裡教她讀書,卻像要她小命似。
那些四書五經、名詩絕詞對她而言宛若天書,每個字分開皆識得,合在一起肯定讓她昏昏欲睡、欲振乏力。
有一回覷見她打起瞌睡,她小腦袋瓜釣魚般點啊點的,竟把整張小臉點進磨好墨汁的紅石硯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