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與魔為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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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這一戰必要將對手打趴,對於來犯之敵,丁點惻隱之心皆是可笑之舉。

  然,該是完美火攻封鎖的大火圈卻有一小段沒有燃起。

  敵軍察覺到了,所有戰船自然護著大將主船往那斷口突破。

  絲雪霖急得心如火烤,往不遠處看去,才驚覺我方的一小船隊遭遇攻擊。

  暗暗摸上那支小船隊的是十來名使長刀的倭人,其他船隻已趕過來援手,但那架裝載著水上火箭的小翼卻漂走了,因小翼未能及時抵達定點放出火箭,才使得火攻封鎖的大圈子出現缺口。

  不行!別漂別漂!回來啊——

  絲雪霖抱頭又跺腳,急得快流淚。

  腦中急速轉動,拚命動著,一幕幕畫面如浮光掠影。

  她想起隨師父巡視時曾見到幾位姑娘家,一張張年輕卻無生氣的臉,最小的還不足十歲,那些女孩兒是活下來了,但被倭人和東黎攻陷的城村,敵軍主將放任底下士兵隨著倭人燒殺擄掠、姦淫婦女,連身子都沒長熟的女娃兒也不放過,若非親人死命保下,硬護著不讓姑娘家尋短,哪還能活?

  要跟本王去東海,可以。

  你必須跟本王約法三章,既說不離開我,就得老老實實跟著。

  若情勢真危急——本王要你走,你必得遵從。

  腦海裡,師父的話一字字盤桓。

  若然不從,那本王與你之間的師徒情分便是到了頭,從此只當陌路……

  她不是不聽話、不是不遵從,而是再遲一步,敵軍便有機會遠遁。

  她厭惡戰亂,但有人打上門來,手段凶殘毫無憐憫,便不能原諒。

  既然要殺,就殺個徹底,最好連根拔起,方能保沿海百姓長年太平,絕不能教那些混帳東西逃掉!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所有思緒一甩而開,她抓著垂掛在外牆上的繩梯一躍而下,似聽見高台上誰在喊她,她頭抬也未抬,提氣便往海上衝,搶一架小翼就去追漂遠的那隻小翼。

  這種供單人操控的輕舟她已使得非常好,知道如何追著風、借風力在海面上疾行。

  她躲過流火,躲過亂射的箭弩,亦躲過幾個落了水、企圖搶她小翼的敵軍。

  她以自己都未料及的神速搶到那架漂走的小翼旁邊,側傾身軀,藕臂陡伸,一把揪住小翼上的繩桿。

  不知是否有人能一次駛動兩架輕翼小舟,以往不知,如今卻是知道了——

  真有這般本事!

  絲雪霖努力保持平衡,駕著雙翼衝向大火圈的缺口。

  耳中呼呼嗚鳴,她聽不清週遭聲音亦無心去聽,只知必須盡快堵住那道口子,不能讓師父的火攻封鎖出差錯,不能放那些混蛋逃出生天。

  一切動作全憑本能,她學著士兵們放火箭的方式扯開機括,隨即放開那架裝載火油的小翼,小翼被點燃的火箭帶著疾衝,她攀在自個兒的這架小翼上迅速往後退,卻退得不夠快,當那端的火猛然爆開,把即將突圍衝出的敵軍船隊燒成一大火球時,她的小翼亦受波及,烈火炸開的力道將她噴飛,小翼碎裂四散,她墜進海中。

  「阿霖——」

  是師父的喚聲,就算跌進海裡,耳朵嗚嗚響,她依舊能聽清。

  糟了!是很糟很糟又很糟的那種糟糕啊!她的行徑肯定被師父看得一清二楚,要不,師父也不會喊她喊得那樣怒氣騰騰。

  想避避風頭,但往哪兒避啊?

  欸,她總不能一直沉在海面底下不出頭啊……

  突然,有誰伸了根粗粗的竹竿子過來,絲雪霖甫抱住,船那頭的士兵們開始吆喝著收桿,很快就把她救上船。

  定睛一看,她上的正是望衡軍的主帥指揮船。

  其實憑她泅水的本事,要自個兒游上岸或找一艘小戰船攀上絕非難事,用不著指揮船趕來相救的,那個……

  如今……反正……總之是安全了、得救了,只是眼前還有一道如懸崖峭壁的「天險大關」要闖,誰來救她過關?

  不等那道冷冰冰的「天險大關」發話,她先跪再說——

  「師父……」很可憐兮兮地喚了聲。

  不但嗓聲可憐,此時她絲雪霖的模樣也頗可憐。

  被人從海裡撈起,渾身濕漉漉,束髮早被水流打散,披頭散髮的樣子顯得臉蛋又小又蒼白,不知是覺得冷,抑或受到驚嚇,她直挺挺跪在那兒,指尖克制不住地發顫,尤其端坐在前的男子半句話不說,她越看越驚,背脊都隱隱抖了起來。

  外頭,戰事底定。

  她拉回漂走的小翼堵上那個火攻缺口,及時將敵軍殘餘船隊逼回火圈內,望衡軍數十艘斗鑒上的連弩齊發,強攻不過一刻鐘便完全殲敵。

  但她家師父對於這最後一波的連弩強攻似乎不感興趣,明明還在指揮船上,卻沒探頭多看一眼,把她叫進主帥臆房裡後……就成眼下這樣。

  她扛不住就先跪了。

  南明烈實不知該揍她一頓小屁好呢?還是該好好誇她?

  若然她是他麾下的士兵,適才她那一手渾然天成的單人駕雙翼之技,足能令他刮目相看、開口嘉許,更別提之後冒險放出火箭所建下的功勞,想在軍中連升三級他都允。

  烈火炸開,把不及退避的她也一併轟飛,他額心驟然刺痛,入眼儘是火紅,怎麼也看不清前路,是縹青突然近身,在他耳際吐語——

  「小姐無事,已泅出水面。」

  聽得那一句,他神識才定,才知胸口繃得疼痛,五指已將船舷捺出裂痕。

  一直認為自己天生冷情,即便曾與她親爹知己相交,亦是淡如水般的君子之交,之後她的爹爹遠走西澤,斷了音信,他是曾有悵然若失之感,卻並未在心上刻劃過深的痕跡,但這丫頭來到他身邊不過幾年……不過幾年啊,他這一顆心總像吊著十五隻桶子,常因她搞得自己心裡七上八下。

  他身為皇族人,有諸多皇兄皇弟,更有多到數不清的侄親晚輩,但就是孤獨一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個。

  而她亦然,與他是如此這般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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