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曉得你們兩人鬧什麼瞥扭?」我有點心浮氣躁,又無可奈何。
美花只說楊冷青爽約,不回電話,為此疑心他不再愛她;至於兩個人為什麼鬧瞥扭,她卻是嗚嗚咽咽地什麼也不肯說。
「別再哭了,又不是小孩!真的不放心的話,去找他好了,這樣不就可以和好了?不然,我去找他跟你道歉?」
「哼!我才不希罕他道歉!他心裡就只有朋友,只顧著體帖朋友,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在他心裡,我根本比他的朋友還不如!」美花俏麗的哭臉上露出憤忿的切齒的不滿,滿臉的怨懟。
這番話像利刃一樣剌入我心坎,美花憤忿怨懟的表情,更是如夜叉猙獰,排山倒海向我壓來,粒粒泛張的細胞都是最毒最深的譴責。
我無言以對,陷入沉默。
「七月,你說冷青他這樣對我,是不是不愛我了?」美花還在哭,純潔無辜的臉上珠淚縱橫,方才種種怨懟憤忿、咬牙切齒的猙獰,不真實的彷如只是我的幻想。
我盡速把東西收拾好,強露出笑容說:
「你想太多了,我想冷青不是這種人。情侶間偶爾吵吵嘴是常有的事,你別放在心上,等過兩天情緒過了,我看你們比誰都要恩愛、如膠似漆。」
「討厭!你說什麼嘛!」美花總算破涕為笑。
「好了!該走了。波斯和太保還在等我回去。」
「你那兩隻寶貝貓又兇又會吃,你為什麼不乾脆把它們賣掉算了?又省麻煩又有錢賺!」
「太保和波斯就像我的朋友一樣,分開了會覺得捨不得。」我笑笑搖頭。
「真受不了你,對動物這麼濫情。你這種濫情主義的觀念個性實在太不切實際了,人跟動物畢竟不一樣,怎麼可能成了朋友!」
「相處久了自然就會有感情,你不養貓,所以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腦袋有問題!」美花半指責,半開玩笑。她說:「動物就是動物,永遠也不可能和人產生帖心的感情。我看你是一個人太寂寞了,才會把感情寄托在貓身上。」
「感情這種撲朔迷離的東西,誰也料不準。動物的感情其實比你想像得深厚,就看你怎麼對待而已。」
我們邊走邊說,路途不覺縮短,就連往常苦等一百年才姍姍來遲的公車,也很合作地適時來到。
「你這個人簡直人畜不分!」上車後,美花繼續又說:「動物和人還是有分別的,不要寵貓寵過了頭,拿它們當人寶貝著。」
「你不瞭解,人跟動物其實都是性靈的生物,只要用心對待,彼此的感情是可以交流的。」我想起太保和波斯張著藍藍的大眼睛聽我細訴心裡事的模樣,我相信它們真的瞭解、懂得我的心情的。
「我看你還是好好找個男朋友才是!你就是一個人太無聊了,才會把精神感情寄托在貓狗身上。」美花抵著嘴笑說:「你以前跟大鳥他們好像處得很不錯,現在還有聯絡嗎?」
我搖頭,我們一夥早已散了好久。
「真可惜,我看大鳥那個人挺不錯的,又對你有意思--」
「美花,別提那些了好不好?」我插嘴打斷她。
「你如果有男朋友,冷青他就不會……」這些話她說得很細,含糊不清,聽起來就像是含在嘴裡的咕儂。我聽慣了小主管細聲細氣的嗓音,所以美花這些低喃我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我又陷入沉默,墜進無底的絕谷。
幸好車聲吵雜,我的沉默顯露不出任何特別的意義。美花也以為我沒聽到她那些話,看看窗外又說:
「我真不明白,像志誠條件那樣好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他又那麼喜歡你,你竟然不要!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要什麼樣的男人,你才看得上眼?」
美花的聲音聽起來,半夾諷刺。我看她一眼,暗暗歎了一口氣說道:
「美花,感情的事可遇不可求,如果兩情不能相悅,交再多男朋友也沒用。」
「但如果你有男朋友的話,冷青也許就不會跟我吵架,也不會這樣對我。」說話的同時,美花轉頭看著我,眼神坦白,不滿怨懟的情緒完全盛在不言中。
我們對望甚久,車子吵雜的隆隆聲圍繞在我們周旁的經緯,襯顯出我們之間情緒的沉默。
「我懂了!」我復看她一眼,甩開長髮,按鈴下車。
下車後,我輾轉又換了兩趟車,才拖著疲憊至極的軀體摸黑回到半山腰的違章建築。我的情緒壞透了,不只是身體覺得累,心情也沉到谷底。
我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太保波斯坐在一旁靜靜不出聲,迥異於平時的喧鬧。
我的心情影響了它們的心情,我爬起來,歉疚地說:
「對不起,我的心情壞透了。她是我的好朋友,他又是她的男朋友,我喜歡上他也不敢說。但她怕我搶走她的男朋友,對我說那些話……我不怪她,但是--差勁,真的差勁透了!我是說我自己!我為什麼要喜歡上她的男朋友?為什麼?為什麼?」
我說著說著,難過的哭出來。
同樣是愛一個人,美花是那麼幸福洋溢,滋味甜在心頭!我的感情卻不能攤開,背負著背叛朋友的罪惡感,所有的無奈苦澀只有我自己承受。
「喵……」波斯走過來輕輕摩挲我的膝間。
「我也不想這樣啊!波斯。」我忍住淚,越忍越難過,索性放聲大哭說:「可是我就是喜歡他,我也沒辦法啊,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愛著美花,我像個傻瓜一樣……」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到最後只覺得聲嘶力竭,喉嚨都啞了。
我懶懶地趴在床上,蓋著枕頭矇住燈光刺眼的照射。過了很久很久,彷若日月交替那麼久,屬於夜特有的那種寂靜籠罩整個房中。我慢慢起身,聽到門外傳來粗重斷續、夾著呢喃不清的叫喊的拍門聲。
隔著門,那聲音含糊得只剩一串串咕咕響的喉音。我跳下床匆匆打開門,楊冷青踉蹌地摔進來,帶著一身刺鼻的酒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