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都是善妒的。也不知這些人是怎麼聽說到杜小夜和織田操的事,妒濤暗湧,對杜小夜懷著莫名其妙的敵意,有意無意地排擠她,故意為難她。這是天性,和才華多寡無關。
但杜小夜對此一無所知,渾然不覺。她沒想到一件事的成因並不像它表面形成的那麼單純,還有背處些許複雜的因素。她只是敏感得覺得有些不太對,卻分析不出所以然,認命而盡職地被吆喝著東奔西跑。
這時她見馮妙儀仗義要為她跑一趟,急得漲紅臉,一把搶回樣品,過意不去地歉然說:
「我馬上送去。妙儀姐,謝謝你,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這是她的工作,她不能讓馮妙儀犧牲休息的時間幫她跑腿。再說,這點苦都受不了,那還能成什麼大器——雖然,實在說,她並不怎麼期望成為大器。
「唉!」出了大廈,毒辣的陽光和悶熱的高溫一齊襲來,她重重歎了一聲,同時也鬆了一口氣。
說不出為什麼,自從自海邊回來以後,她一直有種窒息的感覺,感到無以名之的倦怠。
雖然她名為「助理」,但其實不過是個跑腿、處理雜務的「長工」,想到將來的漫漫長路,她常感到迷茫和怔仲。
當初她沒想太多就進了「卡布奇」,但她既不是科班出身,甚至連自己是否對服裝感興趣都不清楚,如何燃燒熱情追求理想,她甚至懷疑,她能否熬過這盛夏的熱浪還是個大問題!對她來說,理想和夢,實在太奢侈了。
「唉!」她又重重地歎出一口氣。
大概藝術家和文學家出世以前,都會有像這樣高尚的煩惱,理想和夢的迷惘;漫漫迷茫的前方,遙迢的長路當然,她是高估了自己,她連個像樣的才華也沒有,也不知道將來要做什麼,沒有任何目標。
「唉!」她發出第三聲沉重的歎息,像個老頭似的垂下雙肩,駝著背,拖著千斤重的腳步,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落魄得很惹眼。
她就那樣低著頭,走兩步歎一聲。經過一家五星級飯店時,和大門走出來的一個男人擦身而過。
那人輕輕「咦」了一聲,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很快追上前叫住她。
「等等!嘿!那位小——」很不標準的中文,帶著濃厚的外國腔調。
杜小夜茫茫地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身材中等的男人;
東方臉,卻洋溢著優雅的歐洲風,氣質顯得與亞陸的男人非常不同。他穿著剪裁合宜高雅的服裝,留著齊肩長髮,有一臉陽光般明朗溫暖的笑容。
「你叫我?」杜小夜呆呆地望著他。
「是的。我——嗯——那個——」那人努力地想表達自己的意思,但他的中文實在不行。而顯得辭不達意。
杜小夜仍然一臉茫茫呆呆地駝著背站著,搞不清對方究竟想幹什麼。看看對方有口難言、雞同鴨講的模樣,她想了想,茅塞頓開,翻翻白眼,搖頭說:
「要問路的話,不要找我。我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什麼地方。」
她掉頭就走。那人根本聽不懂她那一串嘰哩叭啦的是在說什麼,見她搖頭走開,急得哇哇叫個不停,追著她叫說:
「喂!喂!你等等——」
「我跟你說了啊,不要找我,要問路找別人問去!」她不耐煩地瞪眼皺鼻。
「NO!NO!我——」那人忙得搖頭搖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上頭二大串蝌蚪文,只有唯一的四個漢字她看得懂:松本耀司。
「松本耀司?你是日本人?」她抬頭問。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松本耀司聽不懂她在問什麼,但看她的神態,「耀司」又和日文的「YOHJI」發音相近,他知道她大概是問那是否是他的名字,他微笑地點頭,指著自己,又指指名片說:
「我,Matsumoto yohji。」又加了句中文說:「你好——」然後又指指自己。「我,中文,不好。你會說English 嗎?」破碎的中文句子中,莫名其妙地忽然夾了句英語。
「一點點。」杜小夜用破破的英語回答,怕他不懂,拇指和食指上下對疊比個表示「一點點」的手勢。再加了句說:「我不會說日文一一Japanese,I don』t spesk ,Get it?」
松本耀司滿面笑容地點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懂了在小夜破得可以的英語。他用不算太流利的英語,夾雜很不標準的中文,拼湊著,和杜小夜溝通說:「Well,我是一個fahion designer,There will be a 『Pret—a—Porter 』inoctober I wonder if you are interested in being a fashion model 。你的氣質很好,適合——那個身材——Style—well just what I』m looking for 。How about finding a place and sitting for a cup of coffee……我們談一談——」
這些話說得支離破碎,杜小夜有聽沒有懂,只含糊地聽出最後那句荒腔走調的中文「談一談」,皺鼻說:
「我又不認識你,跟你有什麼好談的?」
話是用中文說的。她只要一煩或急躁,就無法好好地思考,反射地將心裡的想法脫口而出。
松本耀司聽不懂她的話,但憑她臉上那種不耐煩的表情,就大概猜出來她沒弄懂他的意思。他急著又比手劃腳解釋,雞同鴨講了半天,還是有說沒有通。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哪,這個還你,別再煩我了。要問路找別人問去!」杜小夜把名片塞還給松本耀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