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的窗,一片透黑。這麼深的夜了,暗窗裡的杜小夜,此際或該已沉沉地睡去一一一或者,和他一樣地相思難眠……
這種種思緒讓織田操覺得甜蜜又簿薄的不安。他輕輕吻了吻殷紅含情的玫瑰,舉步往前:前側方緩駛而來的暗色夜車,擄去了他的視線。
「謝謝你,南條先生。我沒事了,你不需要對我那麼好——」隨著夜的迷離,清美如夜神的杜小夜如霧飄忽地出現:身後跟著一向冷漠傲人的南條俊之。那礦石黑的冷眼眸,一向不對人顯露出感情的那如黑洞的深邃,此刻滿溢著說不出的無限的柔情。
織田操整個人凍住了。身體凍住了,血液凍住了,心跳也凍住了,凍成失去知覺的石頭,被黑暗所隱沒。
雨在落,夜色在加濃。陡露在寒氣沁人的濕冷雨霧裡,杜小夜極輕微地打個冷顫。
「著涼了?過來……」南條俊之溫柔地將她拉近身,拉開風衣將她擁護在懷中。
「我沒事……」杜小夜不安地避開他的溫柔,「南條先生,你真的不需要對我那麼好。我一一我一—」她不知該怎麼說,說什麼才好。在她最脆弱、最覺得無依無助的時候。南條俊之溫柔地做為她避護的港灣:她怕自己會就此陷進去,愈陷愈深愈難以自拔。
她已經踏陷過一次了;現在,她的心還陷溺在那個充滿痛苦折磨煎熬的池沼。那個池沼,以愛為名,以情為召。深深將她禁錮在最深層的底沼。
「還是不行嗎?小夜——」南條俊之抬手輕輕地撫觸她的鬢髮、撫觸她冰冷的臉龐。
「我這樣對你,還是不行嗎?我從來不認為,我會為任何女人而心動,但我卻為你動心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但它卻這樣發生了……」
南條俊之溫柔的撫觸,含情的凝視,比什麼都能牽引住杜小夜被禁錮住的心。她矛盾極了一一一她的心向著織田操,卻又受著南條俊之的吸引。而這個吸引,從第一次見到南條俊之時就存在了:他激發了她心中所有美的構想與想像。
「南條先生一」她困難地開口:「請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會承受不起。你出身世家,各方面條件又那麼完美,我們距離相差那麼大,根本……根本……我們之間,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像我跟織——」她猛然頓口,表情霎時變得哀怨多愁。「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根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對我來說,沒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你給我一個答覆——」
夜雨像絲,寒氣由毛細孔一絲一絲漸漸地滲人杜小夜的皮膚裡。她禁不住又打個冷顫,南條俊之解下風衣為她披上。
「南條先生……」杜小夜深深受著牽引。但是——她低下眉,微微搖頭「我承認,我深深地被你吸引。第一次遇見你時,我整個心都感到震撼,我——」
「唰」一聲,織田操手上的玫瑰垂掉落地上,凌散開來。
「原來,你一直避著我,不肯見我,就是為了如此,為了南條俊之——」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面色蒼白,發著抖;平素的傲慢銳氣都隨著沾濕了滿身的雨滴結凝成深沉哀痛的悲緒。他的心完全凍結了,暗暗偷泣。
只杜小夜那樣錐心的一句話,他所有的信心就都被擊垮。她說她深深地被南條俊之吸引,她的心為他感到震撼一一一夠了!夠了!
「操?」杜小夜驚喚一聲。織田操蒼白的表情、絕望的神態,使她凍結了。她盼望了那麼久,卻沒料盼到如此的局面。她離魂似的移向他,千言萬語到頭竟不知如何開口、怔怔地望了他一會,才說:「你聽我說,我一直在等你,一直——」
但織田操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在這之前,猖狂的若此早就暴跳如雷;但此際,他卻喪失了所有的傲慢與跋扈的火焰。愛神的黑箭,植著猜疑和誤會,筆直射人他胸田。
他自尊心深深地受到打擊,受到傷害,加速了他內心愛情的「死亡」。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到的一切,葬送了他一切美好的幻想。那一晚,他要杜小夜做選擇,選擇他或是南條俊之,而現在,眼前的一切,是不是表示著她選擇了南條俊之?
「操——」杜小夜想解釋,往前輕跨一步,不知踩到了什麼,踉蹌了一下。織田操本能地扶住她,眼光瞥向地上,蒼白的臉瞬時變得更加青冷,面孔痛苦得幾乎都扭曲。
暗地上,橫亂著朵朵被冷雨打得濕爛、支離破碎的玫瑰;散粘著撕成碎頁的紙片。
「這就是你的回答?」織田操心頭插著的那根黑箭,往脆弱的心又刺深了幾寸。這些滿帶著他愛意的玫瑰,竟被如此無情地丟棄一一他懂了、他明白了。
「什麼回答?你在說什麼?」杜小夜困惑地望著那些花朵。對這件事,她一無所悉。
「什麼都別說了!我完全明白了——」織田操搖頭退了兩步,落寞黯然。「南條,你贏了,她選擇了你——」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杜小夜慌了。她知道織田操誤會她跟南條俊之——但是,他為什麼會來?他不是要跟南條美穗結婚了嗎?
「南條先生,請你讓我單獨跟他談談。」她低聲地要求南條俊之離開。
「也好。」南條俊之點頭說:「你跟他之間早點解決也好,不必再痛苦下去,折磨自己。」
微雨絲絲,纏綿不離,冷冷地落在杜小夜的發。冰冷的嘴唇;落在織田操的眼,蒼白的臉龐。
「你不是要結婚了嗎?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杜小夜顫聲問。
那件事——織田操嘴唇微微蠕動,目光觸到社小夜身上披著的南條俊之的風衣,心頭猛然悸痛,眼神黯淡下來。
算了!事情都到這地步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社小夜忍不住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