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又開始吆喝,工作人員各就各位。
杜小夜跟著馮妙儀退到一旁,眼光隨意地朝四處眺望,被不遠處一群人吸引去注意力。
那群人有中有外,有男有女,有東方有西方;髮色有金、有黑、有紅、有黃。他們離開一般戲水的人潮,自成一圈歡聲喧鬧著,談笑中夾雜著各式語言,英語、日語、法語,以及國語,南腔北調,亂成一氣。不過,大抵還都是用英語喧嘩交談。
那些人不管男女,幾乎毫無例外地,都曬了一身古銅色的肌膚,但是,色度和絢麗程度因人而異。每個人模樣都很年輕,大概都不會超過二十歲——起碼,一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女孩們身穿各式鮮艷耀眼的泳裝;男孩們,或夾或放,幾乎人手一塊衝浪板。
他們全都面對海浪,不斷尖聲叫喊著,像是在加油又像是在鼓噪,甚至屈指吹口哨;嘴裡全叫嚷著一個相同的單字,聽起來像某個人的名字,發音卻有點奇怪,聽不出是國語或是英語,只聽得「歐達」、「歐達」的叫聲起落個不停。
波濤裡,正有一個黑色的身影駕浪歸來;那些人叫喊的對象顯然就是浪濤中那個人了。只見他左腳斜向在前、右腳橫向在後,以「正踩」的姿勢站立在藍色的衝浪板中央,膝部半彎曲,雙手張開,隨著波浪的起落,身體時而下蹲,時而伸直,以移動重心、轉彎、順滑而穩定平衡。
「真大膽啊,那個人……」杜小夜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喃喃脫口而出。
一般人選用衝浪板大都采漆明亮耀眼的顏色,這樣如果有什麼萬一,目標明顯比較安全;另一方面,也可在駕乘時,告知或認見同好,盡快避開讓道,以免造成危險。
但那個人顯然對自己的技術太有自信了,居然用藍色的衝浪板,穿著黑色的背心,黑色的平口褲。簡直太猖狂了!
「你在說誰啊!什麼大膽——」馮妙儀轉過頭來好奇問道。
「哪!」杜小夜朝波濤那個方向抬抬下巴示意著。「就是那個人!好像挺神氣的……」
這時海面湧來一波大浪,那人一個背側急轉回到「波卷」上,再一個前側轉彎進人「波管」。白浪滔天,他宛如踩在浪頭上;左腳五個趾頭鉤於衝浪板板頭緣上,采單腳板頭駕乘,以「之」字形滑降加速。但見他整個人被滔天白浪所包圍,像凌波飛行,又像海神出浪,眩目耀亮。
「哇!」杜小夜忍不住又叫出來。她並不懂衝浪,對這種駕浪的活動一無所知;但即使如此,她還是看得出來,那個人的技術實在非常高段,簡直出神入化。
難怪他那麼猖狂,敢用藍色的衝浪板。
海灘上那群人看到波濤中那人那麼神的技術,全都樂瘋了,「歐達」、「歐達」地鼓噪個不停,又興奮又崇拜。他們瘋狂的舉止,引來別人的側目,本來就很顯眼的一群人,顯得更加惹人注目。
馮妙儀朝那群人注視一會,突然詫異地叫出聲說:
「咦?那不是……原來是他!」
「你認識那個人嗎?妙儀姐——」杜小夜頗感意外,順著馮妙儀的視線,再次將眼光調往那方向。
那個人夾著衝浪板,正從碎浪裡走向沙灘,身影看起來很帥。由於隔了一小段距離,無法將他的長相看得仔細,只聽得那群人對他「歐達」、「歐達」地喊個沒完沒了。
「也不算認識,只是知道而已。」馮妙儀回過臉來。「去年底曾在公司的年宴上遠遠看過他一次,當時還引起騷動呢!」
「咦?」杜小夜好奇又不解。
像「卡布奇」這種國際性的大公司,每年在年底時都會舉行盛大的宴會,邀請全公司的員工參加,算是慶祝與獎勵。在這樣的宴會上,公司一些小職員平時難得一見的大人物,都得以親眼目睹;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和他們攀談幾句,給他們留下一些印象。杜小夜好奇不解的是,那個衝浪小子和「卡布奇」有什麼關係嗎?
「那個叫什麼『歐達』的,和公司有關嗎?」她好奇問。
「什麼歐達?」馮妙儀一臉莫名其妙。
「就是那個人啊!」杜小夜指指那個衝浪小子。「我聽那些人一直喊著什麼』歐達』、『歐達』的,大概是他的名字吧!」
「原來你說的是——」馮妙儀恍然大悟。「那些人是在喊『ODA』,不是『歐達』。」
「『ODA』?英語嗎?」
杜小夜微微皺鼻。剛剛她聽了半天,一直聽不出那是哪國語言;猜了老半天,也還是猜不出所以然。『ODA』,日語『織田』的羅馬拼音。這是他的姓。」
原來是日本語!難怪她一頭霧水。
「他是日本人?」杜小夜問。
「不完全是。」馮妙儀搖頭。「織田操的父親是日本人沒錯,但他母親是中英混血兒。」
織田操?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杜小夜皺眉尋思,往那穿黑背心的小子又投上好幾眼。那背影看起來很帥,似曾在哪裡見過的感覺……
啊……
她叫了一聲,睜大眼睛,嘴巴開張得合不攏。
是他……那個莫名其妙端她屁股一腳的傲慢神氣的臭小子!
「妙儀姐,你說他叫什麼?」
「織田操啊!怎麼了?」
對!就是這個名字沒錯!那天那臭小子臨去時說的就是這個名字。她怎麼給忘了!
「沒什麼。」她搖頭說:「你怎麼認識他的?」
原來是混血兒,難怪輪廓能長得那麼好。她就覺得奇怪,那小子怎麼能長得一身迷亂人的丰采味道。
「我說過了,也不算是認識,只是看過一次,知道他這個人而已。」馮妙儀一副高攀不起的神態。「人家可是有錢的大少爺,可不像我們這種平凡的小老百姓!」
「大少爺?」
「是啊!織田操的洋舅是『卡布奇』的大老闆。他父親在日本擁有龐大的事業,比起來,『卡布奇』只算是個小意思而已。他雖然是小老婆生的,可卻是織田唯一的兒子寶貝得很,比大老婆生的那兩個女兒還受寵信,處處被當作繼承人對待。看在大老婆眼裡當然不是滋味,卻又不能不承認他的地位。偏偏織田操從小就很有個性,對他父親那個大老婆一點也不客氣,也不肯待在日本,他父親只好將他送回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