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官吏家的女子若參加聚會,較勁的無非就是家世身份、誰穿的是時下流行的料子花樣或飾品,琴棋書畫才藝誰較拿得出手。
而她通常都是被無視的那個。
她爹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七石五斗的月俸,不貪不污。比衣料服飾,她的衣服不好也不壞;比琴棋書畫,爹請過夫子來授課,姊姊是學得一心一意,倒是她的心不在那上頭,能逃課就逃課,裝病混傻充愣,久而久之,夫子就把心放在姊姊身上,連看她一眼都懶了。
偏偏她就熱衷那些賞詩、賞花會,總是千方百計的想法子攀著關係去,為的是想多露頭面,抓住往上爬的機會。
她從沒心疼過爹那半舊的官袍,做為人家女兒,她只會開口抱怨缺這少那,心裡執著著自己所沒有的。
看著眼前這些熟悉的傢俱和什物,褒曼知道自己回到剛滿十五歲,及笄沒多久那時。
母親慎重其事的請了知府老夫人來替她插簪,因為老夫人子孫六代同堂,是位有德的福人,贊者就是謝湘兒。
如今一想到謝湘兒,只覺得心裡有幾萬隻蒼蠅在爬般噁心。
褒曼把鑲海貝葵花型的首飾匣子打開,拿起謝湘兒送的寶珠步搖,當時她收到這禮時還樂得差點找不著北,覺得謝湘兒是真心待她才會送她這麼貴重的禮物,哪裡知道她陪嫁到靈景王府之後,有天謝湘兒心情不好吃了酒找她出氣,說她父親為官清廉又如何?養了個女兒卻是個眼皮子淺的,隨便一根簪子就能收買。
她那時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德性!
愛慕虛榮、孤芳自賞、華而不實、一無是處……
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她及笄後自然留了頭,梳起瀏海露出帶著美人尖的圓潤額頭,白皙嬌嫩的瓜子臉一點脂粉都未施,鏡中的人兒濃眉大眼,櫻唇嫣紅,若是稍加打扮,定美得不可方物。
她知道自己貌美,因此重生前的她總認為憑著自己出挑的樣貌就該活得比別人更好,故她雖有求於相貌不如她的謝湘兒,表面上應對看著恭順,但實際上那鄙視傲慢的心態時不時就會流露出來讓謝湘兒看了去。
還未穿越前的她有著比路人還要路人的五官,對於穿越後能得到這麼張如花似玉的臉蛋,簡直樂不可支,身邊人的讚美和吹捧更令她昏了頭,更加不可一世,忘記容貌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肚子裡沒有內容物,就只是個草包。
男人或許一開始容易被女子的容貌吸引,但真正的男人更喜歡看見女人的內在。
這些道理她不懂,活該連著兩世都活得懵懵懂懂、不得好死,如今第三世做人,是該醒了!
褒曼從前只瞧得見自己,目光淺短,唯有真正處於山谷低微處,才能體會天地的遼闊。
她雙膝跪地朝著天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響頭謝天,穿越又重生,謝謝老天爺的厚愛給她修正錯誤的機會。
她褒曼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囫圇地過日子。
人貴自強,她要做一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能做什麼,掌握命運,靠自己能力掙來應該屬於她的榮景和幸福的女子,再也不會妄想一步登天了!
「二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地上涼啊。」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隨著一個苗條的身影從門外傳來。她是褒曼的大丫鬟阿汝,手裡挎著小小的花籃和一把竹剪,花籃上還有幾朵沾著露水的月季花和梔子花。
「東西掉了彎下腰撿,別嚷得外頭的人都聽去了。」褒曼也沒等阿汝來扶,手壓著繡凳,借力使力站了起來。
阿汝有張圓圓的臉,彎彎的兩道蛾眉,笑的時候左頰會出現一隻小梨渦,十分討喜。
當年她跟著自己陪嫁出去,她死的那時,阿汝都二十三歲了還沒嫁人。去靈景王府那幾年,阿汝因為她這主子的陪嫁身份沒少受人排擠,處境並不好,但她還是兢兢業業跟著她這個對她說不上好的主子。
阿汝不過多了褒曼一歲,臉龐還帶著十六歲少女該有的無邪和天真。
「二姑娘落了什麼東西,阿汝來找就是了。」她趕緊放下籃子。
向來只會使喚人,連穿根針線都不會自己動手的二姑娘居然親自去撿東西,天要下紅雨了嗎?
沒有耶,外頭晴空萬里。
「不過一顆珠子,也不知道滾哪個旮旯去了,就別管了,讓我瞧瞧你今兒個剪了哪些花?」褒曼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既然二姑娘說不找了,阿汝也很聽話,「明日沉香輪值清掃,婢子會讓她多注意著些。」
褒曼的屋裡有兩個大丫鬟,阿汝、沉香,四個粗使小丫頭,四個灑掃婆子,人不多,在阿汝的管轄下倒是都還得用。
昨夜沉香值了夜,白日就剩下阿汝一個。
以前褒曼從來不會去注意這些,也不曾想這些人對她的盡心盡力,她無情的覺得下人就是下人,不過是買來的奴婢,缺了少了或是使得不趁手,了不起再添上就是了。
她只怨自己不能像那些高爵厚祿人家的小姐,隨便出個門都被前呼後擁,眾星拱月似的簇擁著。
那個虛榮的自己,如今想起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
剪下來的花讓阿汝利落的去了多餘的枝葉,插在長案上的白瓷瓶中。「園子裡的月季和小葉女貞都開了。」她說道,幾朵大紅、嫩黃和淺粉的花帶著甜甜的芬芳,香氣淡淡瀰漫在空氣中,整個房裡都清新了許多。
「下回剪些荷花回來放缽裡養吧,看著清爽。」褒曼不得不說阿汝有雙巧手,隨便幾朵花到了她手上就能插出不同的味道來。
第一章 貧窮官家女(2)
阿汝看了二姑娘一眼,明明姑娘很討厭荷花蓮花那類水生植物的,說爛泥里長出來的花,骨子裡還是腐臭的泥,怎麼這會兒卻變了?只是二姑娘向來說一套做一套,說風就是雨,剪花也不是什麼事,應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