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起床了。」
童歆巧在睡夢中不時能感覺到有道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耳邊響著,不斷重複著類似的話語。
「娘,起床吃飯飯,不吃飯飯肚子會餓餓,娘快起來。娘,起床了,娘……」
「囡囡乖,來婆婆這裡,你娘在睡覺,別吵她。」
一個聽起來和藹可親的婦人聲音驀然出現,第一回在她夢裡響起。
「婆婆,娘要吃飯飯,不然肚子會餓餓。」那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堅持道:「囡囡沒吃飯飯都會餓,娘也要吃飯飯,囡囡叫娘起床吃飯飯。」
「囡囡真是個乖孩子。」
囡囡?是童二丫的女兒嗎?她沒死,沒被溪水溺死,活了下來嗎?
不對,她剛才在叫娘,所以說,連童二丫那個苦命女也活下來了吧?這對母女倆的命真大,不知道是誰救了她們的?不過怎麼被救的那段畫面她都沒看見,是她所作的那個怪夢終於結束了嗎?
「婆婆,娘什麼時候會睡過來?」
名喚囡囡的小女娃的聲音再度響起,近在咫尺,真實得一點也不像是一場夢。
「等囡囡的娘睡飽了,她就會起來了。」婦人那和藹可親的聲音笑著回答道。
聲音同樣近在咫尺,就好像與她處在同一個空間,在她身邊開口訴說一樣。
「那娘什麼時候才會睡飽?」
「等她張開眼暗的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女娃像在問一百個為什麼似的,瞬間把童歆巧給逗笑了,她扯唇微笑,小女娃甜甜中帶著驚喜的聲音立即在她耳邊響起——
「婆婆你看,娘笑了,娘在笑!娘是不是睡飽了,要醒了?」
「二丫,你聽得見娘的聲音嗎?聽得見就張開眼暗或動動手給娘和囡囡看,快點。」婦人的聲音帶著些許激動,迅速的說。
她在對誰說話?是童二丫嗎?童歆巧方纔還疑惑地忖度著,接著就感覺到有人猛然抓住她的手,努力搖晃著,那帶著溫度的真實碰觸感,瞬間把她嚇得睜大雙眼。
巴在床邊的小臉笑逐顏開,開心的叫道:「娘!娘醒了,婆婆,娘醒了!娘,娘。」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目光循聲而去,就看見一張圓圓的臉,眉眼都彎彎的——一看就讓人感覺到和藹可親的婦人面孔頓時落入童歆巧眼中,而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不覺得這張臉陌生。
「石……嬸?」沙啞的聲音透過她乾澀的喉嚨,從她口中逸了出來。
「欸,你這孩子是睡糊塗了嗎?要叫娘。你現在肚子一定很餓吧,粥還在廚房裡溫著,娘這就去端過來給你吃。」石嬸說完立即飛奔而去。
童歆巧沒有出聲攔她,只因為此時此刻她已被如潮水般朝她洶湧而來的大量畫面……不,或許該說是記憶——
童二丫的記憶給淹沒了。
童二丫和其女兒囡囡並沒有淹死,是因為有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們母女倆,那人名喚石厚福,是石嬸的小兒子。
石嬸共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石厚福排行最小,因出生時遇到難產而折了條腿的關係,導致他長大有了長短腿,雖然只差距一寸多,但走起路來仍舊顯跛。
至於石厚福這個名字則是特地取的,只因他難產出生,差點活不了,石家家長便特地請村裡學堂裡的夫子替兒子取個福氣點的名字,希望他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夫子一聽,便說了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後字改成厚字,便有了今日的石家老二,石厚福。
不過比起石厚福這個名字,村裡人更習慣叫他另外一個名字——石二跛。而這名字的由來自是不需要解釋。
石家與童二丫的娘家是同一村子的人,只是這兩家分處在村子的南北兩端,又因為人處事的態度極不相同,兩家人互看不順眼,除了必須往來的人情世故外,幾乎互不往來。
但幾乎,不代表絕對。
至少對石家的石厚福和童家的童二丫來說,他們倆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童二丫從小就被童家人當丫鬟在使喚,三歲開始就要幫忙拾柴,五歲要幫忙燒火煮食,七歲負責洗全家的衣服,讓稍有良心的人看了都會不捨,覺得童家人在作孽,偏偏那是童家的孩子,童家人要怎麼對待那孩子是童家人的權力,只要不虐待至死,外人根本無從管起。
管不起只好從暗地裡幫了,於是童二丫離家到溪邊洗衣時,便成為最看不慣童家人的石家接濟或幫助小女孩的最佳時機了。
偶爾送塊餅、給個饅頭,偶爾為其傷處揉散瘀青或在傷口上敷藥,然後不時幫她出氣,痛揍欺負妹妹的童家哥哥們,這些事全都由石家四兄妹負責。
只是隨著年歲漸長,娶親的娶親,出嫁的出嫁,這事最後就成了石家老二石厚福的責任了。
因此童二丫與石家四兄妹中的石厚福最熟也最要好,好到當初童二丫被賣嫁時,兩個人差點就私奔而去。
所以當童二丫抱著女兒投水,被石厚福所救起並帶回石家救活後,兩個人許是舊情復燃,竟互許終身,還成了親。
照理說,以童二丫一個被休棄,身邊還帶著拖油瓶,沒嫁妝也沒娘家支持與幫扶的棄婦,一般人家根本不會接受這麼一個二嫁女做媳婦,偏偏石家卻接受了。
是同情還是做善事?又或者是看在童二丫太好使喚又吃苦耐勞,能一個人頂兩個人的好勞力?
其實並不是,只因為石厚福主動開口說了要娶。
石厚福自小便瘸了條腿,被人叫跛子叫到大,石家人對他都相當心疼,因此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都盡量滿足他,唯有童二丫被童家人賣嫁那一回石家人無能為力,甚至將他關了起來,阻止他那異想天開、想帶人家閨女逃走的念頭。
但就這麼一次,石家人卻差點失去了他!
第二章 極品家人討聘金(1)
童二丫被賣嫁後,石厚福沉默了幾天,留下一封簡單的書信也跟著離開了望山村,獨自跑去投軍,一去數年,直到半年多前才因受傷而退伍,帶著更跛的腿與臉上那道明顯的傷疤回到望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