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楊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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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嚴奇?」

  隨著這一聲驚呼,我已投入人影的懷裡,連日來的警戒、猜防,在這剎時,完全崩潰瓦解。我伏靠在他的胸膛,唏嗦地啜泣起來。嚴奇挺直著背脊,像嚴石一樣,靜默不言語,被動地任由我伏在他胸瞠蠕動哭泣。暗室裡除了我的哭泣聲,連空氣的流動都彷彿凝結了。我覺得訕訕的,嚴奇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對不起!」我離開他的胸膛,低垂著臉,用手臂抹掉淚。

  我是怎麼了?爹爹娘娘死時,我都沒注意軟弱過,為什麼面對嚴奇時,會變得這麼弱不禁風?我到底是那裡不對勁了?對這一切感到茫然的緣故?對這未知世界感到恐慌的緣故?還是因為前途未卜的不安?

  這樣想,哽咽還是不停。我一直以為自己夠大了,足以睥睨這世界,所有生活的這一切;可是這時候,我才深深的發覺,我的心原來脆弱無依、荒涼得怕人。我才不過是一個十八歲的大孩子啊!我需要多一點的溫情,多一點的溫暖……

  我一邊抽搐,一邊又覺得股股的哀慟從內心深處氾濫而出。爹爹娘娘死後,多日以來,我極力壓制抑住的悲傷,此時傾巢而出,排山倒海地向我淹沒而來。我禁受不住,終於又伏倒在床上,大聲哭泣出來。

  嚴奇挺立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語,這時他輕輕攬住我,柔情地將我擁入懷裡。我像是溺水的殘弱,發現可歸靠的海岸,緊緊地攀附著,纏綣偎膩,投注全部的信任,口中且不停呢喃著:「哦!嚴奇!嚴奇!」

  我感覺他的身子,一剎時又僵硬如岩石,我想抬頭看他,暗色遮蔽了我的雙眼,是以,我只是更加攬緊了他,更貼近他的胸膛。他像受到了震動,回應一般,緊緊將我抱在懷裡。

  後來到底怎麼了,我感覺模糊一片,我只記得,我一直纏綣在他懷裡,哭叫著「我想回去」,他抱著我,和衣擁我入睡……

  第八章

  「公主,宗奇大人求見。」

  我坐在假山上,底下是一池清淺,間有幾尾斑斕的小魚悠遊其中。「雲舞殿」庭園遼闊,花木扶疏,勝景賽人間天堂,我一處也無心賞玩,只愛爬高,待在假山上,看底處清流裡的彩魚悠遊。

  「公主!」香兒又催促了一聲。

  「請他過來吧!」我沒有回頭。

  那夜之後,十多日了,一直沒有再見到嚴奇,連宗將藩也憑空失了蹤。一、兩個宮女說話不小心,我才知道,那隔日,嚴奇就被授印調派到北防駐守,戒防上王的兵馬南犯襲擊。事實上,以上王的實力,雖有賀將藩撫護,較之宗將藩陣容雄壯的千萬兵馬,實力仍相差懸殊;原北防將領,又老練沙場,戰功彪柄,上王兵馬,莫敢南犯。調派嚴奇赴北,根本多此一舉。宗將藩此學令人百思不解。

  那一夜的溫柔,猶留印在我心田,我一直期待著和他再相會面,伊人卻遠征沙場,我在這時代最溫暖的倚靠,也就此遠離……

  「公主!」

  香兒的叫喚聲將我驚醒,我跳下假山,墜落在宗奇機器人般的身段之前。

  「公主。」宗奇微傾著身子:「怡甸園百花齊艷,盛景難得,王爺特命宗奇接公主前往觀賞。」

  「賞花?怡甸園?」我面無表情。「請大人代我向王爺致謝。只可惜,近日受了些風寒,怕要辜負王爺一番美意了。」

  「公主!」香兒叫了一聲,我舉手擋住她的話。宗將藩找我一定沒什麼好事!這十多日一直不見他的蹤影,我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構陷什麼陰謀。賞花?哼!鬼才相信!

  宗奇蠟像一樣的臉,不透露任何感情的訊息。他用最平板的聲調說:「請公主恕屬下疏忽。王爺不知公主身體有恙,待屬下回報,請王爺前來探視公主,並接迎公主前往怡甸園賞花。」

  好厲害的宗奇!我瞪著他,他垂著眼,蠟像一般的臉,仍固執的不肯透露任何內心的訊息……以退為進──是嗎?他知道我討厭見到宗將藩;請托出宗將藩上「雲舞殿」更惹我生厭,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已,我只好委屈在麻煩較少的一方──不是嗎?好聰明、好厲害的宗奇!就這麼一席話,一句勸說請托的詞句也沒有,就讓我乖乖地、自願地同他上怡甸園──賞花!

  這個人不可等閒視之──又待如何?!

  走近怡甸園,好一幅「清平調」麗圖就映現在眼前──苑裡一片花海,涼風徐徐,宗將藩笑擁著蕭淑妃,斜倚欄枰。當真是「名花傾國兩相歡,沉香亭北倚欄杆」的慵適。

  宗奇低聲向宗將藩稟報我已來到。宗將藩隨便「唔」一聲表示知道,就揮退宗奇,忽視我的存在。

  我走到亭子的另一邊,倚靠欄枰,深動於那一片美麗景象。初秋季侯了,這片花海為什麼還會開得這麼好?這一處時空所有的種種,實在皆令我迷惑納悶不已。

  獨自莫倚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這樣倚著欄枰,眺看著遠方,我會想起許多事。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久遠以前的年歲啊……爹爹……娘娘……我會老死於這個時空嗎?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我長歎一聲,收回神;乍見宗將藩炯炯地看著我時,愕然了好一會。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皺起眉頭。

  「我來這裡做什麼?」宗將藩怒眉斜入印堂。「你似乎忘了,是我傳諭要你過來的,你竟然漠視我的存在!」

  對了!是他傳令宗奇接我過來的,故意要我來這裡遭受難堪,遭受冷落──這個人,太惡劣了!可是,我竟然忘了這些,這所有人的存在,我只是意識著某種荒涼的情緒,忘了這一切……

  「香兒,」我別過頭說:「我們走吧!」

  宗將藩寒著臉,我當是不見。對別人來說,宗將藩是神、是王,是最偉大的存在;可是對我,他什麼都不是,他頂多也只能把我殺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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