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美人魚不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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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學長。〕鄭旭陽拍拍他,〔讓我來吧。在嫂子病情穩定前這段期間,暫且就讓春夏到我那裡吧。你專心照顧嫂子。〕

  連秋風無言。這當口,他實在想不到女兒了。

  而這一〔暫且〕,連春夏就再也沒有回去連家過。

  第二章

  2

  鄭旭陽帶春夏回家,對太太兒子女兒解釋原委,說:

  〔春夏暫時就跟我們住在一起。來,春夏,這是鄭阿姨,關昭哥哥和關玲姐姐。〕

  春夏像機器娃娃一樣,任著鄭旭陽牽動。

  〔可憐的孩子!〕鄭太太如同慈母一般先伸出手摟住春夏,〔不要怕,有皖姨。皖姨會好好疼你。〕

  關玲羞怯地拉住春夏的手,努力擠著笑容。

  鄭關昭沒那麼熱心。年紀不同,他沒那心腸。事不關己說:〔爸,你要帶幾個毛頭回來都無所謂,只要別叫我當保姆就成。〕

  關昭上鄭家夫婦不約而同白兒子一眼。

  〔春夏,〕鄭旭陽彎著身子說:〔以後你就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懂嗎?〕

  小春夏機器娃娃似透明的眼珠一 一照過鄭旭陽、鄭太太、鄭關昭及關玲,最後

  停在鄭旭陽身上。

  〔爸爸呢?〕沒有九歲小孩的呢噥似軟語,反而有硬度。

  〔爸爸在醫院照顧媽媽。叔叔會常常帶你去看媽媽和爸爸,但春夏要乖、聽話。懂嗎?〕

  〔嗯。〕一聽能見爸爸媽媽,春夏很快點頭,〔春夏會聽話,鄭叔叔要帶春夏去看爸爸媽媽哦,一定。不能騙春夏。叔叔要跟春夏勾指頭。〕伸出小小的手。

  〔好。叔叔跟春夏勾指頭。〕鄭旭陽笑開,蹲下去遷就小春夏,粗大的手指勾住春夏小小的手指頭。

  春夏這才滿意地笑了。關玲也跟著笑。

  〔小鬼頭。〕鄭關昭不在意的咕噥一聲,倒佩服他老頭有那等耐性和時間和小毛頭窮耗。

  春夏倒聽見了,也聽出那語氣裡的漠不關心,直覺認為這個鄭關昭是不喜歡她的。不過她也不在意,反正她又不是永遠要待在鄭家,只要她媽媽病一好,她就可以回家了。

  心裡這麼想,在鄭家的日子也就沒有那麼難過。

  事實上,鄭旭陽一點也沒虧待她,關玲有的,她都有,拿她當女兒;鄭杜皖對她也不壞,溫言軟語,該做的也都為她做;而有一點內向且害羞的關玲,很高興有她這個伴,從不曾排斥她。就連漠不關心的鄭關昭,碰到面了,也會聊表關心地像換小狗一樣摸她的頭。

  但春夏最討厭鄭關昭這個舉動。她不想當小狗。她看過很多人家裡養的小狗寵物,總是搖尾乞憐得厲害,乞求飼主的關心,那嘴臉實在很難看。就好像鄭太太養的〔玲玲〕一樣。她很不喜歡那只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小狗。

  因為心裡有這樣的嫌惡感,春夏從不露出寵物的嘴臉,也不像寵物那樣搖尾示好乞求主人的關注。如此,無形中也少了一些寄人籬下的退縮感。

  她滿心期待。期待他們一家三口早日去兒童樂園。

  這個心願卻、水遠無法達成。

  顏冬玉的病情壞到不能再壞,癌細胞把她曾經的豐盈水靈全都吞噬掉。春夏被帶到她病床前時,她只剩蠟黃的一層皮掛在骨架上,一口氣吊著。

  〔媽媽……〕春夏哭起來。再鈍,心裡也知道母親不對勁。

  〔春夏……春夏……〕顏冬玉像雞爪子的枯骨手使盡力氣握住女兒的小手。

  病房外,連秋風紅著眼,兩眼佈滿血絲,一眨,淚水連鼻水就流下來,痛哭失聲。他知道妻子不行了,再也忍不住。

  鄭旭陽拍拍他,也無意相勸,讓他哭個痛快。

  〔爸爸在哭……〕春夏聽見。她一邊抽氣一邊抹淚。

  顏冬生已經沒有力氣掉淚了。她用全部力量的握著春夏,交代說:〔春夏要乖,要聽話。媽媽以後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幫媽媽照顧爸爸……〕

  〔不要!春夏要媽媽回來!〕春夏一聽又哭嚷起來。

  〔春夏……〕顏冬玉張開嘴上 口氣吊不上來,再沒力氣說下去,握緊的手也鬆開垂下。

  〔媽媽!〕春夏大聲哭叫起來。

  連秋風和鄭旭陽急匆匆跑進去。顏冬王尚呼吸著,只是說不出話了,悲傷無言口地望著他們。

  終究,沒能捱過這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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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禮當天,春夏被裡了一身黑衣服,像個小寡婦。

  殯儀館整個的建築就像個墳場,長長的煙囪冒出的煙細縷不絕,像條蛇,一直蔓延到天邊。

  鄭杜皖攢著春夏的小手,要她跟媽媽說再見。春夏不肯,哭著甩開她的手,奔到她爸爸的懷裡,哭叫著:

  〔爸爸,我要去兒童樂園!你說要帶我去兒童樂園的!〕一直沒忘,父親承諾過的,要帶媽媽和她,一家三人一起到兒童樂園的快樂夢想。

  〔春夏乖,爸爸以後再帶你去……〕連秋風不懂春夏的心思,只是喃喃哄著、

  哄著,又哽咽起來,失聲痛哭。

  春夏還是哭嚷著,重複著要父親帶她去兒童樂園。

  鄭旭陽以為她還小,不懂事,包容地將她帶到一旁,說:〔春夏,別哭了。聽叔叔的話,叔叔改天再帶你去兒童樂園。

  〔不要!我要爸爸!他說要帶我和媽媽一起去的!〕

  鄭杜皖見春夏這麼哭鬧,不覺有一絲厭煩。好生詫異,覺得這小孩怎麼這麼不懂事,這等薄情,自己的母親死了,還只會哭鬧,只知道鬧著要去兒童樂園。雖然

  年紀還小,但也耒免太任性太自私嬌蠻。心裡原先對春夏的那些溫柔和慈愛,不禁冷掉很多。

  一直置身事外的鄭關昭也忍不住皺眉,認為春夏不懂事,暗暗搖頭。

  沒有人明白,在春夏心裡,〔去兒童樂園〕卻是象徵一種家庭團聚的幸福。好像只要去了兒童樂園,媽媽就會回來。因為父親承諾要帶她和媽媽一起去的。

  小小年紀的她,不知如何處理母親乍去的那種空洞失落,只能哭鬧,意識潛能轉化,投射在〔去兒童樂園〕這個意念上,好像她母親,以及母親生病之一前那幸幅美好的日子,就等在那裡,就會回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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