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不屑的甩頭。這個也不要,那件也看不上眼,加上肚子餓,顯得更煩躁。末了不耐煩說:
〔我統統都不喜歡啦!阿姨,我肚子餓了,我們走啦!〕
春夏挑三嫌四,表現得像個十足嬌蠻被寵壞的小孩時,鄭杜皖心裡便微微皺了一下。這時面無表情,領了兩個小女孩離開。
附近有家快餐店。鄭杜皖稍稍彎身,詢問關玲說:〔肚子餓了嗎?吃漢堡和炸雞好嗎?〕
關玲點頭,春夏卻有異議。〔阿姨,我不要吃雞肉!〕
〔春夏,你不是說肚子餓嗎?這附近只有炸雞,你忍耐一次。〕
〔可是我不喜歡吃雞肉。〕
〔雞肉很好吃的。關玲也一起吃,你不要再說了。〕
〔我不要啦!〕春夏不妥協。
鄭杜皖不耐煩了〔那你到底想怎麼樣?〕逛了半天,這時她自己也又餓又累,春夏偏偏不識相的吵鬧。
〔我想吃麵。〕春夏被鄭杜皖的口氣嚇一跳,卻還是不識時務地提出要求。
這更讓鄭杜皖煩躁。這時候上哪去吃麵?再說,這附近像樣的餐廳都歇息了。
〔這裡沒有賣面,只要炸雞漢堡。〕
〔我不要!我要吃麵!〕春夏鬧起來。
〔春夏,〕關玲扯扯她,〔我們一起吃漢堡。你不喜歡雞肉,可以吃魚堡。我陪妳一起吃,好不好?〕
〔不要!〕春夏甩開關玲。
這小女孩太沒家教了,這種時候鬧什麼鬧!又在大街上。鄭杜皖氣悶著,心裡頭剩的一點耐性全給磨光。冷冷丟下話說:
〔你這小孩怎麼這麼不聽話!告訴你了,只有漢堡炸雞,你愛吃不吃隨便你!〕牽起關玲,丟下春夏逕自走開。
〔春夏!〕關玲回頭叫一聲。
沒想到自己會被這麼丟下,春夏驚住,反倒忘了哭鬧。跟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很快蓋去鄭杜皖和關玲的身影,春夏心裡害怕,終於大哭起來。
〔怎麼了?小妹妹。跟媽媽走失了?〕有人靠近。
春夏甩開那人的手,一邊哭一邊跌撞地往前走。年紀雖小,她也覺得事情有些不一樣。如果是她媽媽,絕不會丟下她不要她。
小孩子不會覺得自己任不任性,驕縱,但一次的教訓,印象就會很深刻,烙記下、水遠不會忘記。
春夏邊哭邊叫〔媽媽〕,真切有了被遺棄的孤單恐慌感。到這時候,她結實體
會到,一切跟她以前在自己家裡是不一樣的。太不聽話的結果,她隨時有被〔丟棄〕的可能。
像垃圾一樣。眉頭一皺,撒手就丟掉了。
她拚命的哭,眼淚鼻水一齊流,把母親驟去以來的難過悲傷,把那一點幼稚的傷感,完全給哭光。
第三章
那一次事件,後來鄭杜皖回頭把春夏找回去,就那麼不了了之。而那一次最後,她們還是在快餐店吃炸雞漢堡。
可兩年多下來,春夏也沒學到多少,更沒學乖,她還是不喜歡吃雞肉,甚至更討厭了。不過,她結實得到一個教訓,同時,也很〔突然〕明白,在鄭家,關玲叫鄭杜皖〔媽媽〕,但她叫鄭杜皖〔阿姨〕。關係不一樣。撒撒嬌是可以,但她沒有權利太任性驕縱,當然更不可為所欲為。
她,是寄人籬下。
她學到兩件事,並且謹記在心。第一,不要惹阿姨不愉快;第二,錢的重要性。
她要吃麵,人家跟她要錢,她沒有,最後只好委屈的吃炸雞漢堡。那真真是可厭的感覺。
所以此後,春夏盡量不拂逆鄭杜皖的意思,但也沒有太小心翼翼或像小媳婦一樣處處看鄭杜皖的臉色行事。比如她還是一樣討厭吃雞肉。
通常這種情況下,寄人籬下的孩子會發展出兩種極端的性格,要不變得陰沉退縮沉默,再就多了心機懂得討巧。春夏卻免了疫。因為鄭旭陽寵她,她跟關玲平起平坐,甚至在鄭旭陽面前更有發言權。
不過,她還是學會不去惹鄭杜皖生氣就是。
至於鄭關昭,兩年兵役服完回來,春夏跟他生疏不少。他還是把她當寵物小狗,明知她討厭,故意惹她使勁揉搓她的頭,搞得春夏每看見他就給白眼。
在這同時,在學校裡發生一件事,讓春夏的脾性更反陰沉退縮而行。
春夏小六剛開學,換了一個導師。老師問大家誰志願當班級幹部為同學服務,春夏很自動自發,將手舉得高高,甚至有點興匆匆。哪知老師瞟她一眼,目光掠過她,指定她座位後那個文靜白晰、父母都在大專教書的女孩擔任幹部。
春夏自尊受傷,不知道為什麼老師不喜歡她。明明是老師自己要求志願軍的,為什麼她舉手了,老師卻故意忽略她?春夏一直想不通。
她的個性本來就不陰沉,某些方面來說甚至可以算開朗,可是經過〔炸雞漢堡〕和〔志願〕事件後,她就算不聰敏,也學到一些教訓加上應付事情的〔本事〕。
她沒有退縮。越不讓她好,她越要表現,沒必要謙虛,做了什麼她就要說出來讓人知道,不肯〔埋沒〕自己的努力,委屈自己,不然她做得那麼辛苦幹什麼?她又沒欠別人什麼,沒必要為任何人辛苦犧牲。
可是,即使如此,從此她還是不再自動舉手志願做任何事。
她決定,從此她做任何事都要有代價,絕不再傻乎乎的舉手志願,浪費自己的自尊與精力。
她也更加確定,小美人魚那種什麼都不敢說,默默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行徑,實在愚蠢至極絕不可取。
謙讓是沒必要的。小美人魚最後變成泡沫不是美德,更談不上偉大,而只是懦弱愚蠢,加上自卑及一廂情願和自我耽溺。
自始至終,王子根本都不知曉小美人魚的愛,都只是小美人魚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發顛,自己說給自己聽的暗戀。搞到最後,她還以為自己為了愛情犧牲義無反顧,殊不知她只是示範了一種絕對愚蠢的證明。
如此,春夏待在鄭家,越發的心安理得,少有寄人籬下的負擔。儘管她明白她的確是寄人籬下,也知道她和關玲的地位不一樣,更學會不去惹鄭杜皖不高興,不拂逆鄭杜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