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眼底立即澱放明亮的光采,喜出望外地報著自己的名字。
丘七,念快些還像丘喜,明喜心裡同時代答著。他是不怎麼信陛下不記得丘七這人,這兩年丘七跟他走得近……也不能這樣形容,應該說,因為他是陛下身邊的太監,其他太監總想跟他交好,就算只是露個面也行。
這幾年相處下來,他早就發現陛下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帝王。他敢打包票只要是陛下看過的人,陛下心裡都有個底。
明喜目光從丘七面上轉開,正好對上男人注視著他的眼。
「丘七美麼?」男人突然問道。
明喜一怔,再往丘七看去,點頭。「是美的。」金璧的太監都是晉人,能夠被選進宮的晉人,相貌自然差不到哪去:而他是例外。
丘七聞言,滿面通紅。
男人播播嗯了一聲,轉身走了。丘七連忙跟上。
明喜心裡想著,下回要提醒丘七,別人稱讚他貌美,別像小姑娘一樣羞答答的,陛下可不喜歡……他思緒一頓,又想,那麼陛下喜歡什麼呢?
自金璧建立以來已有數年,陛下至今仍然只有七個妃嬪,除去頭一年小皇子出生,到現在後宮連個孕字也沒有再聽過,都快令人懷疑璧人在男人勇猛方面的傳說都是華而不實的。
也或許是這幾年還在穩定期,陛下太過煩勞,所以壓力過大,房事上有了艱困?非常有可能。
他也不會好奇去追究答案。
前朝給他的教導就是不屬於自己範圍的事就別管,管了必死。皇子只有一個也好,平平安安的長大,不必跟兄弟爭皇位,皇室也不會面臨某種意義上的家破人亡,多好——他一向沒什麼野心,這就是他簡單的想法。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就往好處想就對了,但這種話他不敢透露出去。萬一讓陛下知情,說不得給他一個詛咒皇室不多子多孫的罪名呢。
帝王都是喜怒無常的,這也是從前朝得來的經驗,還是小心些好。況且,他隱隱有感陛下本身並不是很喜歡太監。
明喜掩嘴咳了聲。真有點受到風寒,於是認命地轉往太醫院的方向。風寒沒有治好是會丟了性命,可是現在他煩惱的不是這個,而是……
有宮女想要跟他對食。
他又捂嘴輕咳著。至今想來他還是有點尷尬,他自幼入宮當閹人,於情字一事上或許是一開始就絕了念,明明白白知道這一輩子不會跟誰成親生子,所以在這方面他遲鈍許多。
那宮女,也是晉朝滅亡那日一塊關在殿裡的,可以說是有共生死的情誼:這幾年來因為在宮中工作的地點不同,見面的次數不多,但,一見面倒是能說得上話,雖然大半時間是對方在說。
……這樣就能生了情意?
四周無人,他終於忍不住流露出苦惱。他是真的不會分喜不喜歡跟他在一起有什麼好?又不能有後代,而且、而且他又不能……他歎了口氣。跟個太監真不好,想圖他什麼?
晉人愛美色,男女皆然。他不是什麼美人,又是太監,喜歡他什麼啊?八成是因為他在陛下身旁做事,看起來「位高權傾」吧。
他仔細回憶了那名宮女的面貌。他的審美還是偏前朝的,那宮女是前朝就在的,美就不用說了……這樣仔細想,陛下雖是璧人,可經過這幾年後,在他眼裡好像變好看了點?
「明喜師父。」有太監匆匆過來。
明喜一眼就認出是唯妃身邊那個跟了幾年的太監。
年輕的太監道:「我主子想請明喜師父過去,有點事想麻煩師父。」
明喜面無表情說道:「後宮有後宮的太監,娘娘有事要麻煩就找你們吧,我是萬萬幫不上的。」
前兩年陛下徹底冷了唯妃,因為在她的宮殿裡出現詛咒的木人,詛咒的對象是小皇子與其母妃。雖然唯妃咬死是嫁禍,但這種巫蠱只前朝才有,璧族根本是前所未聞,要其他妃子幹這種事還真是為難她們了……金璧剛定,陛下也不公開這事,就這樣半是封閉了唯妃的宮殿,平日只有裡頭的太監、宮女能夠出人。當然,會留下的奴婢屈指可數,眼前這個自幼就跟著唯妃,也算是忠心了。
就他來看,唯妃之所以還留有一條命,是陛下根本不信這種詛咒。
「明喜師父,這事一定要你幫忙才行。主子真的是被冤枉的,她本來就是前朝的小公主,什麼都不懂,肯定是被害的。都三年了,陛下還是不肯聽,只能拜託您了。若您不肯……奴婢親自與陛下說去!」
「你找死嗎?」明喜罵道。
「這是春來該做的,就算會死也是春來的命。」太監痛哭失聲。
明喜聞言,臉色難看起來。當年小皇子高熱不退,就是他偶然間發現了那個詛咒用的小木人……現在要再藉他的口來洗刷「冤屈」嗎?
其實根本沒有用,陛下不會聽的。他看似是宮裡的第一太監,卻無法左右陛下的想法:況且他也不想去左右,他只想本本分分當個太監。真以為陛下只聽他的話沒有去查嗎?也太看得起他了。
「明喜師父……」
他見不得忠心的人最後落得慘死的下場,便歎了口氣道:「我去瞧瞧吧,不過要我做什麼背叛陛下的事,我是做不來的。」
春來面露感激,生怕他反悔似地快步領他而去。
這時夕陽剛下,宮裡略顯昏暗不明,春來加快腳步,明喜卻是放慢了步伐。他一向只在白天走動,入了夜很少有機會出來。他不是很喜歡夜裡的皇宮,總讓他想起前朝的骯髒事。
「主子,明喜來了。」春來喊著,宮女一個傳一個,將話遞了進去。
明喜走進殿裡兩步便停步不前,躬身施禮。「娘娘。」
靈帝在相貌上是個精緻的玉人兒,哪怕已經事隔多年並且只有遠遠見過幾次,那樣的五官仍是深烙在他心裡,難以忘懷。唯妃是前朝小公主,雖不及靈帝美貌,卻也是一個水做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