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不過是在朝堂上動動嘴皮子,不也能得到不少?」
顧綺年這話一說,四周靜默無比。
哇咧……連王爺都敢頂嘴?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喝了虎骨酒、獅鞭湯?莫離對顧綺年無比崇拜。
世故的衛左嚇得半死,沒人敢這樣對王爺說話,上一個這樣說話的,墳前的草已經長得比春天、夏天高。
所以、萬一、不小心……王爺暴怒,他是要護顧姑娘還是護王爺?
不對、不對,王爺不需要人護,重點是,他有沒有膽子護住顧姑娘?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兩個小孩一人一手拉住顧綺年,擺明態度,自己和姨站在同一邊。終於,衛翔儇開口了,「你想怎樣?」
「我想做自己能做的事。」
「拋頭露面、街頭叫賣,當下等賤民,是你想做的事?」
「禁錮在待春院,像家禽家畜般被豢養起來,會比下等賤民更高貴?」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沒有這些「下等賤民」,他會有房子住?有米吃?有衣服穿?他之所以可以過這麼優渥的日子,全是仗著剝削他所謂的下等賤民得來的。
念頭起,心膽驚。天!她怎麼會有這麼大膽的想法?她憑什麼認為天底下每個人都生而平等?
她的念頭把自己嚇個半死,卻沒有發現應該很生氣的衛翔儇竟然揚起眉頭,用一副「很有趣」的表情望著自己。
「所以呢,非要開舖子?」
她被自己嚇到,所以氣勢有點弱掉,但夢想不能丟,理想不能滅,她要活出屬於自己人生的意志堅定。
用力咬唇,她不敢再斬釘截鐵,卻也不願意退縮。「請爺開恩,我想試試。」
她的口氣軟下,衛翔儇有扳回一城的驕傲感。
想試試嗎?行,就試吧,反正讓她失敗的方法很多,不必在這個時候和她爭執。「可以。」
衛左無法相信,這話是從王爺的嘴裡說出來的?原來王爺也會讓步?
他和莫離面面相覷,只有別人將就王爺的分,什麼時候王爺也會將就人了?
故事結束,顧綺年把春天、夏天給哄睡了。
她只想哄孩子,誰知跟在旁邊的莫離也被哄得睡著,一大兩小仰頭躺在床上,睡得恣意,幸好新床夠大。
顧綺年沒喊醒莫離,輕手輕腳地幫他們蓋好被子,準備回屋裡。
王爺搬進待春院,但新屋尚未完工,所以三間臥房,春天、夏天睡一間,莫離、顧綺年一間,王爺獨佔主臥,至於衛左,當然是老地方——屋頂上。
睡在屋頂的男人不敢有意見,而莫離批評一聲,「天底下哪有這種爹?」
在她的印象裡,天底下當爹的都應該把孩子捧在手心上,怎能自己佔用最好的房?
莫離不理解的事,顧綺年卻心知肚明,王爺是想利用地道、利用那個屋子吧?
打開門,意外地發現,衛翔儇站在門外菜圃前。微怔,她不確定自己該無視,還是上前打聲招呼?
考慮片刻,在她決定無視時,他轉身了。
在爭執過該不該開舖子之後,雖然衛翔儇讓步了,但她還是表現得很清楚——她在躲他,她不想勾引他,她不想依賴他,她要自食其力。
他不知道哪裡出錯,但這一世的顧綺年和上輩子的顧綺年,天差地別。
顧綺年回神,眼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衛翔儇,她關起房門,屈膝為禮。「王爺。」
「你給春天、夏天講的故事是從哪裡聽來的?」衛翔儇問。
顧綺年苦笑,他老是問她難以回答的問題。
她不曉得從哪裡聽到《虎姑婆》和《小紅帽》的故事,彷彿是打從出生就刻在腦子裡了。
遍尋不著答案,她只好自我解釋,肯定是孟婆給的湯太少,以至於前世的記憶還殘存在腦海裡。
但這種答案,不可能被接受,她只能說謊,和之前幾次一樣。「有個很會編故事的朋友告訴我的。」
衛翔儇笑著點頭。「我有個朋友,也很會編故事,我最喜歡她講的《倚天屠龍記》和《天龍八部》。」
小心肝被驢端了!
因為,她也知道《倚天屠龍記》和《天龍八部》,不只這些,她還曉得《鹿鼎記》、《雪山飛狐》、《笑傲江湖》、《神雕俠侶》……怎麼會這樣?如果故事是他朋友編的,那自己……又是怎麼回事?
顧綺年又恍神了,衛翔儇抿唇輕笑,前世不曉得她這麼容易分神。
「想聽《倚天屠龍記》嗎?我可以說給你聽,但你得用一個新故事來交換。」
她意外地看著他的溫和,他的情緒變化得她難以適應。
幾天前,他拿她當殺父仇人似的,想掐碎她的腕骨,昨天一堆數不清的禮物,從新敲出來的門搬入,然後今天……今天他們就出現好交情,能彼此互換故事?
顧綺年被他弄得很迷糊,不是討厭她嗎?那個帶著恨意的鄙夷目光令人印象深刻,難道是莫離、衛左替自己說項?難道是感激她照顧春天、夏天?難道她的廚藝真能洗刷別人的印象?
他的轉變令她困擾。
「王爺有這份心思,不如說給春天、夏天聽,他們很喜歡聽故事。」她淡淡地拒絕,口氣很輕,態度卻是堅定。
多次經驗,他很清楚了,她並非矯情,是真的想和他畫分楚河漢界。
「你對我的朋友不感興趣?」
「為什麼我該對爺的朋友感興趣?」
「因為,你很像她。」他說完,細細觀察她的表情。
她微微一愣,反射性的問:「哪裡像?樣貌像?」
「不,是性情、喜好、對事情的反應,你有太多和她相似的地方,至於樣貌,截然不同,她比你略高,卻不如你美麗,你比她白、比她瘦,她頂多是個清秀佳人。
「她常說自己頂著一張大眾臉,能夠到處招搖撞騙,她的性情很好,會處處讓著別人,她有種奇怪的能力,會讓身旁的人喜歡上自己,讓人對她死心塌地……」
說起蕭瑀,他剛硬的眉毛變得柔軟,堅毅的下巴變得柔和,一個寒冽冷漠的男子,全身散發出微微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