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定神,柏雲奚不疾不徐的回答,毫不顯露心虛之意。「回皇上,臣那日出殿散心,正好遇見公主,不及走避,便同公主聊了幾句,並無冒犯之舉,當時公主的貼身宮女亦在場,可以為臣證之。」 』
「行了行了,難道朕還不清楚你的為人?朕今日把你叫來暱,也就只是想問問你,覺得朕那義妹如何?」
「……纖華公主秀外慧中,氣韻恰雅,言談不俗……恕微臣斗膽,似公主這般女子,怕是天下間再難尋見第二。」明知這些話不該由他來說,就怕皇上會對他二人之事多作聯想。柏雲奚略略遲疑,最後仍是將心中的感受誠實說了出來。
他下意識的不願將心中那個秀美身影草草敷衍過去。
「這麼說來,柏將軍對芙兒那丫頭是滿意得很了?」聽見柏雲奚這般盛讚,顯是發自內心之語,景泓笑得像隻狐狸,語氣裡帶著一絲瞭然。
這宮裡處處是他的眼線,當日二人在御花園相談甚歡,早已有人向他呈報,而對此情形,他自然是樂見其成。芙兒的心思他清楚,就不知道柏雲奚是怎麼想的了,可從柏雲奚方纔的話來看,對於明悅芙,他也是欣賞的。
這兩個人,當時對賞花宴都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讓他這個皇上在一旁為他們兩個急得跳腳,可終究還不是遇上了嗎!
景泓正暗自樂著,可柏雲奚的下一句話便當頭澆了他一盆冷水。
「皇上,微臣對公主並沒有旁的想法,滿不滿意這句話,皇上不應該來問我。」
「雲奚,難不成你還是……」景泓瞪著柏雲奚,又開始恨起他那顆固執如鐵、一旦認定某件事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腦袋。
「是。我早已對自己發過誓,此生只願娶那女子為妻,其他人再好,我都不要。」柏雲奚回望過去,不再稱自己「微臣」,每當他用這種語氣說話,便表示他心意已決,就算說話的對象是皇上,也不能撼動他分毫。
上一回,先皇駕崩之時,柏雲奚也是用這樣的語氣,不顧他的勸阻,堅持背著欺上不尊之名,率領京城禁軍,重兵團團守住了金鑾殿和整個皇城,切斷了太后宮對外的所有聯繫,讓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太后人馬不敢輕舉妄動,又將幾位皇叔軟禁在封地府內,直至先皇順利入葬陵寢,禮司在太廟祀日當著文武百官之面宣讀先帝遺詔,他得以順利登基為止。
若是他這個皇帝再無能一些,對他有任何的懷疑,恐怕他上位之時,也就是柏雲奚被下獄問罪之時,個中凶險,他相信柏雲奚比他還要清楚,可當時,這男人卻沒有絲毫猶疑。
這個男人,該狠絕時,比誰都要果斷,甚至也不留餘地給自己,只要他認為那是對的。
雖早已對此有了深刻的認知,景泓有時還是受不了他這般的性子。深吸口氣,景泓知道明白直說對眼前這人是沒有用的。
「你不要任何賞賜,還請戍西南,也是為她?」
「……微臣不否認有此等私心,然邊關仍亂,西狄狼子野心,手段陰險,眼下兩國又正議和,正是情勢緊繃之時……」
柏雲奚說得認真,景泓卻聽得十分頭痛。
他說得沒錯。眼下情勢,除了柏雲奚,真的還不知道該信任誰,那軍中奸細雖已經格斃,可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很可能只是對方的一名棄卒。
議和,能維持多久的安寧?想要一舉滅了西狄,國中兵力卻也極需修養生息,且國庫並不豐,東邊幾處產糧地今年開春以來更是旱象頻傳,若堅持打仗,首先糧草供應便會捉襟見肘。
揉了揉額,景泓開口:「朕知道了。就讓你回西關去,可在那之前,固山原秋獵就要開始了,朕要你一起去。」
柏雲奚聞言,知道景泓已是答應了自己,當即單膝跪地,語聲嚴謹:「臣,遵旨。」
秋日時節,許多獸類早已儲備好了過冬用的血肉,長得那叫一個圓呼呼胖滾滾,兼之天涼氣爽,正是最適宜行獵的時節。
固山原自開國以來便是皇家圍場,離京三十里,快馬縱奔,一日便可來回。嘉昌開朝皇帝立有遺訓,為免皇城之內生活安逸,讓子孫忘卻馬背辛勞,故每年秋日,無分皇子公主,均需至固山原駐蹕十日。前幾日君臣同樂,游原賞藝,並於最後三日舉辦行獵大會,首日所得供於太廟,以示不忘本;次日所得腸與隨臣侍從,以示體恤下意;最末一日所獵,才會分與皇室中人,這習俗一般被稱為固山秋狩。
日頭暖暖的灑在鬱鬱蒼蒼的山林中,皇家儀仗自山腰一長列迤邐而下,前頭皇上已進了大帳歇息,後頭才正要開始入山。柏雲奚此次隨行,擔負的是警衛之責,早早便縱馬至山道邊一處較高地勢,觀望著全場。
景泓膝下尚無所出,幾位皇叔親王早在他登基後便著令返抵封地,無旨不得回京。先皇只有景泓一個獨子,餘下便是幾位公主,是以隨行官員伴著聖駕過去後,緊接在後的便是女眷車駕。宮妃乘車,公主則個個身著騎裝,隨在車子後頭慢慢前行。
遠遠的,他也能看見那一群年輕少女中,纖華公主那一身粉嫩的鵝黃,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馬,週身散發一股獨屬於少女的嬌俏;她落在最後頭,一雙眼正好奇的四處探看,顯然是對固山原的景色覺得十分新鮮。
柏雲奚想起前幾年這位公主剛入宮時似乎生了一場大病,先皇心疼她,便送出宮靜養,似乎,也是這一年才剛回來的,那麼她應當是第一回參加秋獵了。
這固山原上的風特別鑽骨,她若是身子不好,可受得了這般奔波之途?
正看著那抹纖影緩緩前行,他突然見到她抬起頭,遠遠的看向他,心跳,不由得頓停了一下。
明悅芙跟著隊伍,心中歡快異常。自回宮後,秋獵便是她少數能正大光明出宮行走的日子,雖比不得在西南時自由,卻也好過待在那一聳宮牆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