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夜的吻,她怔怔然抬起手,撫在自己的唇,臉頰有些微的發燙。
第5章(1)
三年後。
夜半之時,又兼春寒未褪,窗外雨聲浙瀝,形成一股規律的聲線。在這夜裡使人只覺朦朧昏沉,正是最好眠之時,但她卻無來由的驚醒,黑暗中猛地張開眼,抬手一抹,額上竟已泌了細密冷汗。
一殿宮室悄然無聲,她這內間漆黑一片,只有外殿微弱的燈影透了進來,她靜靜的躺著,試圖緩和仍因驚醒而急遽的心跳。
怎麼會……沒來由的這般心慌?就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才這樣想著,門便被輕輕推開,菱兒提著一盞小燈,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才掩上門轉過身,便見到明悅芙已然坐起,驚了一跳,手裡的燈因她這般動靜左右晃動起來,她趕緊穩住燈,輕聲道:「公主怎的就醒了,睡得不好嗎?」
「沒事兒,也不知怎的就醒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明悅芙搖搖頭,對自己忽爾驚醒的事一語帶過,反問回去。
菱兒知她歇下後便不喜有人在左近伺候,因此若是無事,不會隨便進來,更別說還提著盞明晃晃的燈。
「呀!奴婢竟差點兒忘了正經事。」菱兒給她這一問,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燈隨手擱在了桌上,便去拉開衣櫥,拿出一套衣服和披風,嘴裡一邊道:「皇上那兒來了人,方才扣的宮門,說是請公主趕緊去一趟,也別驚動了旁人。」
明悅芙聽是皇兄喚她去,心中湧起疑惑。這大半夜的,何事那麼緊急,不能等到天亮再說?可她仍是立刻掀了被下床,由菱兒幫著,快手快腳的穿上衣服,又簡單梳了個髮式。
「來人可有說是什麼事?」
菱兒細細的為她繫上披風的帶子,一邊搖搖頭。「沒有。只是說請公主緊著點兒,步輦已候在偏殿門口。」待明悅芙打理妥當,菱兒想想,又往她手裡塞了個小平爐,才又提起燈,一路引著她走了出去。果然暗夜裡已有一乘步輦和兩名內侍在那兒靜靜候著,見到明悅芙出來,恭敬的向她行了禮,然後將她扶上去坐好。
一切都是如此安靜無聲,讓她一時間還以為自己仍在作夢,可那冷意卻實實在在的襲來,刮疼了她的嫩頰。
縱是已開春,這深夜寒風仍是刺骨冰涼,她不自覺把披風裹緊了些,把那手爐抱在胸前,這才覺得身子已不再那麼僵硬得繃緊,稍稍放鬆了下來。
步輦快速而穩當的行進,不多時,便從皇上所居的齊光殿邊上的一角側門彎了進去。
兩個時辰後,皇城的西門裡駛出一輛輕簡小車,在雨後初晨微露的天光裡,急急向西南方向行去。
西境方水關,主帥府內,難得傳出飲宴談樂之聲。
「少陽,你我分別三年,難得重見,切勿客氣,今日需得滿飲此三壇……」柏雲奚坐在上首,神色飛揚,端起手中酒碗,眉目清朗,笑意磊落,那高揚的唇角顯示了此刻他的心情極好。
一旁陪坐的幕僚將士們亦是高聲談笑,大夥兒心知今日將軍故人——在京任禁衛左將軍的溫少陽來訪。兩人自小便玩在一處,又都沒有兄弟,因此情感甚是親厚;和如此摯友見面,柏雲奚心情自是歡快異常,眾人也就紛紛沒了顧忌。
自柏雲奚接管這西關以來,雖是看著性子溫朗,親和有加,可該做的該罰的卻是一點也不落下,再沒有人敢因為看著他好說話便肆意胡來。今日難得頂頭上司心情甚佳,眾人便欲趁機好好放鬆一回,言談舉止間較之平日便少了幾分拘禮。
「雲奚,你可真狠心,一到這西關就是三年,總也不回京裡,就連我成親,也只是托人帶了賀禮,今兒若非皇上讓我跑這麼一趟,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見得著你。」溫少陽裝著不滿的樣子,可誰都看得出來他面上亦是笑意盈然。
「是做兄弟的不對,我自罰三杯,就算賠罪可好?」柏雲奚端起酒碗,言方畢,便一飲而盡,又連倒了滿滿兩碗,亦是面不改色的一口飲下。
此舉讓眾人紛紛鼓噪叫好,氣氛一時之間顯得熱烈非常。
「行了,誰跟你認真呢。」溫少陽見狀,笑罵著,亦是舉起碗。一口飲盡了手中酒,才隨意的用袖子抹抹嘴,復又開口道:「說來你年歲也是老大不小了,我小你一歲多,兒子如今都快出世了,可你卻連老婆的影兒都沒有,老太爺在京裡可是心急得很,聽聞我要來,還特意囑咐我,探探你的意思呢。」
柏雲奚的祖父是開國元勳,當年也是保皇伴駕一路護著先祖皇帝坐上那九五至尊的寶座,偏又懂得識時務,早早便辭宮賦閒在家,只領個武國公的封爵,膝不只得一獨子,便是柏雲奚的父親,可這兒子偏偏只喜識文弄字,如今也只是在京裡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和其夫人向來鸛鰈情深,因此對於柏雲奚的婚事倒是不怎麼催逼,只要他選個心裡喜歡的便行。
可這老太爺自小便和孫子親,那武術兵法還是他手把手的教給這個孫兒,如今老人家年紀大了,就盼著看他早早成親,生個重孫來抱抱,偏這小子也不知是沒開竅還是怎的,每回信裡總只推說邊關兵事未息,京裡也末下旨召回,硬是這樣拖了一年又一年。
親爺爺的心思,又是從小給他帶大的,柏雲奚哪有下明白的道理,可他只是對著溫少陽苦笑,依然搬出「邊關未靖」的理由,想要輕巧避過話題。
這個中緣由,他亦是解釋不清。三年前他方返西關,便急急揀了一日,讓韓衡領路,想去尋那柳姑娘,到了那兒,老神醫正好亦在,當即答允了親事,只有一個條件,便是他覺著年歲大了,因此想留著徒兒多陪兩年。
柳輕依的確是個心軟善良的姑娘,住在那兒幾日,便見她前前後後救了好些受傷的動物回來。她並未認出他來,對這門親事卻也無多大抗拒,甚至同他亦是談得來,當時他心中喜悅,對自己說,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