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看著,他的心頭莫名加速跳動,引起一陣紊亂。
王偉瞧他臉色不對,低聲問:「陛下,要奴才將莫小姐叫醒嗎?」
他擺擺手,「不用,讓她繼續睡吧。」他穩了穩心跳,改往她桌案上的一迭書冊瞧去,全是幾位已逝書法大師的手本真跡,每一本都是絕版品,價值連城,而想要一口氣擁有這麼多絕品,唯有大燕的藏書閣而已。
原來她對書法有興趣。
曾子昂瞄見壓在她臉頰底下的是一張寫了幾行字的紙,上頭的筆墨還未全干,沾了些在她的肌膚上。他輕輕去抽那張紙,驚動了她,她扭了扭頸子,他以為她要醒了,沒料到她眼也沒睜開過,繼續睡。
他見她睡得毫無防備,不禁失笑,心中有幾分羨慕。自他出生起,處在這爭鬥不休的宮中就不曾一日好睡過,即便當了皇帝,身旁仍不乏一些狼子野心、利慾熏心的人物,想要安枕不容易,哪像她,怡然酣睡,可以不理俗務。
他的目光朝抽出的紙張看過去……
「陛下,莫小姐的字怎麼跟這些已故的書法大師之作一模一樣?」王偉在一旁瞥見後低呼。
曾子昂也十分驚訝,立即比對桌案上那些大師的手稿,「不管筆法、筆觸、筆鋒,幾乎足以以假亂真,不明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是真跡,她居然能模仿別人的筆跡!」
「是啊,奴才以為莫小姐是個草包,不想她竟也有這等才能!呃——奴才放肆,不該說莫小姐是草包的。」驚覺自己說錯話,王偉忙認錯。
「小女子以為王公公是這宮裡最有口德的人,原來不是。」莫亮珍醒了,張開眼瞪著王偉。
王偉一臉尷尬,「莫小姐醒了……」
「再不醒,都給人罵到頭上來了,小女子被罵成這樣,還能活下去嗎?」她說得誇張。
王偉再怎麼說也是曾子昂身邊的總管太監,就是王公大臣們見了他也要客氣幾分,哪裡遇過嘴巴這麼刁的人,一時被堵得說不了話。
「你草包是公認的,朕的總管太監說你幾句,值得你這副模樣嗎?」曾子昂撇嘴。
「陛下也認為小女子是草包?」她帶著不滿與委屈的問著。
「不是能模仿幾手字就不是草包,頭大沒腦,腦大長草,空有其表,沒有內涵,一樣是草包!」
莫亮珍噎住,沒想到這個皇帝平時看起來十分溫和,罵起人來居然這麼快狠準,而且還不帶髒字。她難得吃癟,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後才道:「陛下怎知小女子沒有內涵?您認識小女子很深嗎?」
「你『盛名』在外,還需要深交才能瞭解嗎?」
她氣得磨牙,「小女子是得罪過您,不小心約了您去亂葬崗,可您沒去吧?既然沒吃虧,您又何必記恨小女子,對小女子有成見。」
她當日一時興起,想戲弄他,胡亂將自己早已備好、打算找機會捉弄人的地址給了他,提出邀約,但他可是皇帝,哪可能真的去赴約,若去了豈不成笑話,且受此大辱,他又怎麼會原諒她,不將她割喉放血才怪,所以她斷定他沒去亂葬崗。
提到亂葬崗一事,曾子昂心中就來氣。自己雖沒赴約,但這膽大的女子竟敢整他,自己雖制止馬松教訓她,不表示這事就這樣算了,而她居然還敢不知死活地提出來。
他乾脆痛斥,「國相年邁,膝下只有你一個孫女,可你頑劣不肖,輕浮無知,連累國相背上教導無方的惡名,毀他一生清譽,這般劣女,旁人對你有成見也是你自己造成的!」
她這回當真被罵得啞口無言,自己確實是不肖孫女,祖父一生清風峻節、高才大德,受人敬仰,卻因為她而讓他的賢名有了污點,這點她最為愧疚。
「藏書閣不是供人睡覺的地方,若要睡覺,以後就別來這了!王偉,攆她出去,通知守衛不許她再進藏書閣。」他交代完,拂袖而去。
王偉難得見曾子昂當眾發脾氣,嚇得不知所措,半晌回神後忙攆莫亮珍出去,之後趕緊追自家主子去了。
莫亮珍被趕出藏書閣,站在外頭有些失神,「不是都說皇帝溫文儒雅,脾氣極好嗎……可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突然將人罵得狗血淋頭……」
第三章 太后娘娘藏禍心(1)
太后駕到,臥床的莫負遠見呂氏駕臨,起身要相迎,「勞太后娘娘親自來看老臣,老臣不敢當!」
呂氏讓宮女趕上前去制止他下床,並道:「國相不用客氣,你也算哀家的長輩,哀家不來探望哪裡說得過去。你有傷在身,就不用多禮了。」當她走到床邊時,已有宮女擺上繡墩伺候她坐下了。
呂氏風姿綽約,雖年近五十,看上去仍猶如不到四十歲的婦人,可見其年輕時是何等絕色,而她也正是因為美麗才得到先皇的專寵。
莫負遠見她出現,立即打起精神應付,尤其她剛剛提到他是長輩,聽來親厚,卻讓他十分惶恐。
當年兒子差點與她成親,後來兒子愛上亮珍的娘姚氏,改娶姚氏,不久後她也進宮受封為皇后,兩家的事沒人敢再提,可他知道她對此仍耿耿於懷,無一刻忘記。
因他是兩代重臣,先皇與當今聖上都極為敬重他,讓她尋不到空隙找莫氏一族麻煩,莫氏才能安穩至今,要是哪天自己不再受皇上看重了,莫氏一族恐難逃她的報復。
莫負遠謹慎地說:「老臣多謝太后娘娘施恩,恕老臣無力下床見禮。」
「無妨,哀家問過御醫了,得知你雖傷得不輕,但經過這幾日在宮中的療養,傷勢好了許多,過幾日便能回自己府上靜養,這可真是好消息,哀家聽了很欣慰。」呂氏說得懇切,瞧不出任何的芥蒂,只能說,她這表面功夫做了多年,早已是爐火純青,讓人以為她真的是個寬宏大量之人。
「蒙太后娘娘關懷,老臣感激至極。」莫負遠戰戰競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