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我派人找了你大半年,始終沒有你的消息,你是怎麼到京城的?」想來他一直找錯方向,他低估了這小女人。
「任楷,我一一」才剛開口,她就看到他胸口有一片血漬逐漸暈開,眼一瞠,驚呼道:「你怎麼流血了?」
他垂眸不在乎地說:「大概是傷口又裂開了,稍早就有裂開的跡象,不用擔心,沒事的。」
「什麼叫沒事,一定是我害你的傷又裂開!」一想到方才自己沒有看清楚來人,就打得他一頓粗飽,她滿心愧疚與自責。他拉開她的手,搖頭道:「沒事,真的,我這大半年大大小小的傷勢不斷,比從軍這十年所受的傷還多,已經習慣了。」
「我那兒距離這裡只有兩條街,去我那裡包紮。」她撿起地上的紙傘和牆角那袋硝石,不給他反對的機會,拉著他往她在京城買的小宅子前去。
蘇暢兒剛到京城不久,便從房牙子手中買下兩座連在一起的宅子,一座給阿好婆一家落腳,一座她自己住,會這麼做,於公是住得近,工作方面有問題可以很快獲得解決,於私是這樣可以繼續跟阿好婆保持友好關係,不會因為住在一起久了而產生齟齬。
最近因為她住回宰相府,小宅子空下來,不過宰相府的戚管事有派人每天前來打掃。
「任楷,快點把衣服脫了,我幫你上藥。」她從櫃子裡拿出裝著簡單藥物的藥箱,動手要替他將衣服脫了。
他抓住她的手,「暢兒,我是男人,你一個姑娘家脫男子的衣服……」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她瞇眸睨他,「你把我當男的不就成了。」
「我一點也不想把你當成男人,把你當男人,那我們兩人成什麼關係了?」
「那把我當大夫,這樣總成了吧?快把衣服脫了,別跟娘們一樣。」
娘們?任楷眉尾抖了抖,他這模樣竟然被她當成娘們,士可殺不可辱,既然她一個大姑娘都不介意,他一個大將軍又在意什麼!
他將外衣跟中衣給脫了,並道:「可別後悔我沒有顧慮你的名節!」
蘇暢兒將一塊乾淨的布放進酒精裡,用乾淨的夾子夾起,稍微擰乾,而後開始在他胸口那道足足有一個手掌寬度的傷口上消毒,「忍著點,有點疼,不過這樣消毒,傷口很快就會好。」她問道:「怎麼傷的?」
「端午那天為了救人而受傷的。」暢兒一直是個獨立且奇特的姑娘,交友從不在乎身份,只在意她認定的好友會不會欺騙她,因此他一直未跟她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不清楚她是否會接受他的身份,兩人好不容易才相聚,他不想因為任何原因造成隔閡或誤會,甚至又無交集,只能隱瞞解救皇上一事,先暫時籠統帶過。
「你行啊,這是刀傷,你救人反倒把自己當成砧板。」她沉聲調侃。
「不小心沒注意到,下次不會了。」他眼神柔和地看著細細為他上藥的蘇暢兒,感覺自己空虛已久的心房隨著她上藥的動作逐漸被填滿。
「不提這些,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到京城的?我留了人在黎陽縣找你大半年,卻一直找不到你。」思念如同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將他籠罩其中,過去的歲月裡,他時常夢到她,想過數種重逢的可能,卻沒想到會在京城與她相遇,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突然停下上藥的動作,怒瞪他,「說到這個我就有氣,任楷,你跟盧蕭蕭究竟有沒有發生過我不知道的事情?」他不提,她還差點忘了這一條帳沒跟他算。
他皺眉,「你胡扯什麼,盧蕭蕭跟我怎麼可能發生什麼事?她假冒的事我不是跟你說過了。」
「既然你跟她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她跟他爹為什麼會因為你而想要我的命,找人把我裝進布袋,再從橋上丟進河裡,要不是我命大,早淹死了!」
「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夏天,我當時被衝到下游,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岸,花了三天時間回到村子,我擔心盧家父女知道我還活著,會再次謀害我,決定連夜離開,離開前有留話要傳達給你,但後來又發生很多事,話沒有傳到……」她把當時的情形說了下。
任楷擰著眉頭回想,「看來是陰錯陽差我們同時離開,你失蹤後我一直找你,後來臨時接到軍情必須趕往戰場,只好留下威虎繼續找,沒想到就這麼錯過……」當時讓人守在她的宅子那邊,肯定會遇到她,就不會有這近一年的相思之苦了……
「不要轉移話題,任楷,你知道我討厭欺騙,當時盧蕭蕭可是信誓旦旦地說她是你的童養媳,我可告訴你,我拒絕當第三者,也就是插足兩人感情的第三人!」她拿過乾淨布巾開始為他包紮。
他現學現用,「暢兒,你我之間已經沒有第三者了。」
「沒有了?你的事情處理好了?」
他點頭,「處理好了,不過不是我處理好的,而是我以前的小妻子自己處理的,她到縣衙申請了和離。」
「嗄,你被單方面和離?」她十分驚訝。
「半年前我才知道我們已和離,所以我現在沒有妻子。」他沉點下顎,輕哼了聲,「因此,暢兒,你我之間並無其他阻礙,沒有任何人橫跨在你我之間。」
看他神情坦蕩的模樣,看來他說的都是真的,然而自己那事……雖然並不是她願意的,可畢竟是發生過,她得坦白,免得日後彼此心裡有疙瘩。
她突然停下動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任楷斜睞著她,「你不相信?」
「不是,」她繼續幫他包紮,「其實我有一事一直不記得,因為我以前腦袋曾受過傷,很多事情都忘了,直到落水才想起,我覺得這事不該隱滿你……」
「說吧。」
「我找到我的家人了,我不是孤單一人。我在很小的時候被惡姨娘拐騙出府,後來輾轉賣給人牙子,有一戶人家急著給即將上戰場的兒子娶妻,看中我,把我買了去,當時我年紀很小,並沒有洞房,後來我那個名義上的丈夫去了戰場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所以……我們兩人的事你得想清楚。」她雙手一灘,大有把一切都丟給他做抉擇的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