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就愛欺負人。
咦?她怎麼了?眼……眶帶水,不是的吧?又不是沒長過,她做什麼這麼激動?別哭、別哭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跟你開玩笑的,你沒多長眼尾紋,我馬上幫你擦掉,馬上幫你擦掉!你不要哭啦!」她一陣手忙腳亂的幫她卸妝,那緊張的神態讓施貴媚眸光漸轉,有了……得意。
戎玫瑰才抬眸,就看到了這一幕。很好,她,被耍了。「你啊,六年前就愛欺負我,六年後還是一樣,老梗,一點新意都沒有。」她無奈的幫她做完收尾補妝動作,雙手極其自然的牽起她的左手,幫她做著簡單復健動作。
施貴媚,三年前被醫生診斷是栓塞性中風,全身上下除了左手臂稍有力氣之外,無一能動彈。其實,慘事天天有,衰人處處是,面對一個從未給過她好臉色且已毫不相干的女人,她根本犯不著多事:但自從無意間發現她再也無法自理的處境後,她百年難得一見的同情心竟然冒出頭告訴她:不幫她,你不是人。
為了這句話,她天天把臉送去讓她洗,就當讓她活絡筋骨,運動復健。但,變本加厲是施貴媚的長才,忍氣吞聲是她當時的絕技,而好心沒好報,是她被惡意剪了一顆三分頭的證明。
初期,她天天來療養院照顧她。當時,施貴媚的左手其實還頗有力氣,所以,她名副其實就是一顆肉包子、出氣人偶。但她不怪施貴媚,畢竟,無法自理的難堪,連她都不能接受,她如何強求驕恣又高傲的施貴媚接受?
她用盡一切耐心想給施貴媚時間來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實,但時間愈久,施貴媚對她的花招便更惡劣。退無可退下,她接受心理醫師的建議,才認同施貴媚會如此易躁大抵是源自她的出手照顧。也對,在她面前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女皇,怎能容許自己的尊嚴被狠狠踩在腳下,這種天與地的落差,一般人的小心臟,怕是負荷不了。
制約理論。心理醫師對她提出的另一個建議。
在衡量完自己的存款後,她勉強可以聘請施貴媚完全不認識的甜甜來擔任她的貼身看護,因為甜甜沒接收過她的高高在上,所以,當施貴媚低低在下時,她興許較有空間彈性來接受這個打擊。事實證明:心理醫師是對的。而她呢?她不再天天造訪,她選擇在每個月的初二和十六才去探望她一次,而且時間不能差,就要在傍晚5:30。為什麼選這個時間?不用聯想過多,單純只因為,她似乎從沒在這個時間點遭受過攻擊。她想,選這個時候,她的身體髮膚有保障些。面對施貴媚,她不再關心她的身體狀況,更不會查探她的尊嚴底限,每次探望,她只是尋著話題和她抬槓,刺激她的瞳孔收縮,讓她看起來不至於……死氣沉沉。
施貴媚需要一個發洩出口,可能她不是最佳人選,但很抱歉,施貴媚沒得選擇,只能將就。
事實再次證明:心理醫師又對了。才半年時間,她大大發現施貴媚對她的敵意已變得含蓄許多。甜甜私下告訴過她,施貴媚每月最精神抖擻的時候便是初一和十五,這代表什麼?哦厚厚!這代表她戎玫瑰成功了,因為施貴媚,被她制約了!
「時間已經很晚,女皇你也該休息了,老是不睡覺,粉再厚,都蓋不過去。」看著時針已走到十點,戎玫瑰算算時間,再不離開,有人恐怕會對她「很失望」。她可沒興趣體會很失望後的「很精采」。
起身,她旋身欲走,但左手處卻忽然傳來溫熱異感,她納悶回頭,一眼瞬間只看到一隻蒼白的手臂匆匆縮回。
她感到愕然的望著施貴媚,卻見她神色異常的將目光調開。「二袋女皇,你有事要跟我說嗎?」
不看她?這怎麼回事?
百思不解下,她看到甜甜一副有話要說的表情。朝她微微示意,她們齊同踱步到門外。
「有發生什麼事嗎?」
「玫瑰小姐,我告訴你,你還記得303號房顧媽媽的女兒顧小姐嗎?她也就20幾歲,跟戎小姐一樣年紀,一樣漂亮,但昨天晚上她從這裡離開後,在半路被一名醉漢拿刀砍了好幾刀,現在還在加護病房治療。施太太早上知道這件事後就一直心不在焉,一雙眼還一直不停望著房門口,她一定是在擔心你。」印傭甜甜的國語學得還不錯,戎玫瑰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回到房裡,她看著顯得忐忑的施貴媚,心中劃過一道暖流。這是老天對她的憐憫嗎? 竟讓她還有福氣得到這種溫暖的關心。
「你確定你還有體力嗎?」昏黃的燈光下,她的雙眸晶瑩剔透,笑靨明亮閃動,有什麼讓她故意遺忘,此刻,沒什麼比這份溫暖更讓她在意。
施貴媚不明白她的話,只是困惑的眨眼看她。
「除非你的床願意分我一半,否則今晚,屬於女人的戰爭,才要開始。」她神采奕奕的宣告她的駐留,施貴媚先是驚愕,然後呆傻,隨後才重振驕氣的困難昂首,睥睨著她。
什麼?放馬過來?
揚著笑,戎玫瑰的瑰唇高高揚起,眸中張閃的傲氣,帶有與之抗衡的實力。
她們曾在同一個地方狠狠摔跤過,帶著鼻青臉腫,她們走過互嘲,她們學會互傷,但當她們力盡筋疲、口燥唇乾時,竟不可思議的擁有相同默契--只有借助彼此的力量,生存,才有一線生機。
只是,邁向光明的路程舉步艱辛,數不清又摔了幾次、算不了又傷了哪裡,不要回頭,不能回頭,當光線灼傷她們的眼,當驕陽燒傷她們的顏,奮力睜眸吧!當陽光迎來,黑暗,終將過去。
為什麼心會跳得這麼快?為什麼步伐是緩慢的拖行?為什麼明明是風情宜人的椰林小道,此刻走來卻似陰風慘慘的黃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