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聊了將近兩個鐘頭才告辭,臨行,周嬸嬸塞了幾個禮盒到車上,「這些都是自己做的,不用錢,可以放滿多天的,你慢慢吃,吃不完就拿去公司請同事,就當做是幫周叔叔打廣告。」
媺華沒有拒絕,笑著收下,揮手再見後車子開動,宋立楊沒有開上大馬路,反而繞著彎彎曲曲的小路開到一間小學的前門。
他下車她也跟著下車,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學校大門口。
今天是上班日,學生都在教室裡面上課,操場上有兩三個班的小朋友在上體育課,宋立楊領著媺華走過椰樹林蔭,走過操場,突然,他停下腳步。
媺華不解轉頭望向他,宋立楊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往司令台方向跑。
她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後,直跑到司令台後邊兩人才停下,宋立揚指指四周,說:「這裡是我的掃地區域。」
「嗯。」司令台後面有兩棵榕樹,組合起一方綠蔭,掃這裡最好了,在炎熱的夏天裡不會曬到太陽。
「以前掃地時間,我很少用掃把掃地。」想起從前,他笑得很得意。
「不然呢?」用手掃?學校敢這麼苛待學生?要是現在,肯定會上社會新聞。
「我都拿掃把打架,和幾個同學打來打去、鬧來鬧去,一個沒注意被導師發現,老師會扭著我們的耳朵,把我們拉到司令台上面罰站或半蹲。」
「所以長大後,覺得司令台特別親切?」她嘲笑他。
「沒錯。」他沒有被嘲笑的自覺,還挺了挺胸膛,好像這種事真的很值得驕傲。
「Shame on you!」羞羞臉,她抬起食指在他瞼上輕刮兩下。
「我不覺得,還感到挺高興的。」
「為什麼?自尊心都沒了。」
「回去後告訴胖叔我被罰了,他會給我一大塊肉餅,撫慰我幼小的心靈。」
「還真了不起,拿自尊去換肉餅。」她橫他一眼,這個人的志節在哪裡?
「自尊至上,驕傲無價,但為肉餅,各放一旁。」
他的話讓她笑個不停,好不容易停下笑意,她說:「念小學的時候,我也常常上司令台,但不是罰站是領獎,我的功課很好,經常參加演講、作文比賽,校長常常說我是學校之光。」說到得意處,她的下巴不自覺上「資優生?」
「小時候是,後來越念越糟。」到大學時期,有許多科還得靠立勳的講義和重點題型才能平安過關。
她經常懷疑小時候的他到底有多資優?只可惜,立勳太忙,沒有時間可以和她談童年、說心情,她對他所有的記憶只有寵溺。
一個男人可以怎樣寵女人?她想,就算他拿不到滿級分,也差不了太多。
「為什麼?」
「不知道,會不會是念錯科系啊?」尤其是後面兩年,要不是媽媽的碎碎念,逼迫她搞清楚狀況,也許還得靠延畢才能拿到學位,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年的渾渾噩噩,到底為的是什麼?
「是念錯科系還是忙著談戀愛,忙到沒有心情唸書?」
媺華失笑,「也許。」抬眉,她對上他的眼點點頭,半晌加大弧度又點點頭。
「大學時期,我的戀愛學分修得很棒。」
可惜,只修足四個學期,然後教授失蹤,她只能對著空蕩蕩的教室,想念過往課堂上的熱鬧幸福。
「杜立勳很幸運。」看著她眼底填入的憂然,他歎氣,拉著她坐到司令台旁的台階上。
「不對,幸運的是我,能夠認識他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
「即使,他失蹤了四年?」
皺了眉頭,微蹙的眉心凝結出哀慟。「是,即使他失蹤了四年。」
可以想像了嗎?想像立勳帶給她多少幸福經驗,以至於那麼多的寂寞侵襲、那麼多的相思滿溢,她仍然無法否認,認識他,真的是她最大的福氣。
「他到底對你做過什麼?」宋立楊有點小生氣,他不解地扳過她的肩膀,認真看她。
問得好,立勳到底對她做過什麼?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她談心,沒有太多的精力陪她逛街,沒有太多浪漫為她製造驚喜,更何況,他還得付出體力來為她的爛功課補習。
以眾位姐妹的標準而言,他實在不是個及格的男朋友,她談的也不是一場滿分的戀愛,可是他,讓她想過那麼久、念過那麼久,依然無法放下,她能怎麼辦呢?要不要找點科學論點來自圓其說?就說……他的費洛蒙太強,至今依然影響著她?「想不出來嗎?看來,問題不是他有多好,而是你性格念舊。」
媺華搖頭,反對宋立楊的結論,她不是念舊的女人,衣服舊,丟:朋友舊,忘,她從不看舊照片,不聽舊音樂,只有立勳在她的記憶裡越陳越香、越釀越濃烈。
「他什麼都不必做,只要靜靜地看著我,靜靜地揚起嘴角,我就覺得好快樂。」
那個時候,他總是累,累歪在她的枕邊,累到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但看著他的眼神,她就是知道,他愛她,很愛、很愛。
「你對他很寬容?」
她搖頭,還是反對,對於立勳,他的評語通通錯。「是他對我寬容。」
他從不在任何事上與她計較,她做錯,他不生氣惱怒,只會趕緊替她想辦法把錯的事補救回來,不管他再累再忙。她粗心、他細心,她隨便、他謹慎,兩人的相處讓她的壞習慣越養越多,因為她知道身後會有一個人把她的錯誤更正。
在他身邊,她可以安心犯錯、安心懶惰、安心當個壞女生,那種安心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幸福感。
然後,他走了,有好長一段時間她戰戰兢兢、害怕恐懼,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很低能。
直到今天,她依然會睡到一半驚醒,想到自己哪件工作沒完成,然後帶著滿滿的委屈、低聲說上一句——如果立勳在就好了。
宋立楊看著她的表情,放棄了,放棄詆毀她心目中的杜立勳。他問:「那麼,如果我對你寬容,我靜靜地看著你,靜靜地揚起嘴角,是不是你就會考慮當我的女朋友。」